萧图南似乎感觉到了林若轩的目光,侧头往这边看了过来。
两人目光碰上,萧图南微微一愣,而后似乎思索着什么。
林若轩眨了眨眼睛,只见萧图南又往皇帝大帐的方向看了看,围场所有人都聚集在那边,津津有味地看着魏王和赵王兄弟撕逼,没人留意这边。
萧图南略一沉吟,缓缓走了过来。
原著男主过来了,林若轩赶紧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颔首道:“王爷。”
季如雪不由自主地拧起眉毛,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的表情,轻声道:“舅舅。”
萧图南点了点头,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只望着林若轩:“这些年,你可曾去过云隐寺?”
林若轩摇了摇头:“不曾。”
萧图南叹了口气:“我猜也是。本来我想约你去云隐寺好好谈谈,但估计没有这个机会了。”
林若轩蹙眉道:“王爷到底想说什么?随便找个僻静处不行吗?”
萧图南沉吟片刻,点头道:“也行。要不我今晚去找你……”
说到这里,他看了季如雪一眼,而后将林若轩往旁边拉了拉,声音压得很低:“算了,还是这样吧,今晚我在营帐等你,你悄悄过来,咱们好好聊聊。”
季如雪望着远处的射雁比赛,似乎没有留意两人的对话。
林若轩犹豫了一下,萧图南已经约了他好几次,似乎确实有什么事情,因为不想卷入狗血纠葛,他一直很排斥跟萧图南单独相处,但又实在有些好奇,索性答应了:“好吧。”
“你答应了?”萧图南很是高兴,又低声道,“你小心一点,晚些再过来,最好不要被旁人看见。我如今的处境很敏感,万一被人发现你我交往密切,对你总是不好。”
林若轩点头道:“我知道了。”
此时此刻,皇帝大营那边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三殿下好生厉害!”
“啧啧,这洞穿雁眼的箭法,真是万里挑一!”
“是啊是啊!”
林若轩抬头望去,原来射雁比赛已经有了结果,季如海得意洋洋地提着一只软沓沓的大雁,一支白羽箭从大雁左眼进,右眼出,箭法着实精湛。
成武帝挑眉道:“老三箭法不错。”
“多谢父皇夸奖。”季如海洋笑道。
季如瀚的脸色不太好看,但技不如人也没办法,只能摇着扇子,皮笑肉不笑道:“三弟箭法确实精湛,就由三弟先挑选营地吧。”
季如海得意一笑:“那是自然。我要那处营地……”
他话还没说完,季如雪忽然扬声道:“且慢。”
顿时,所有人都往这边望来。
林若轩也呆了呆,只见季如雪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毫不犹豫地在成武帝面前跪下,叩首道:“父皇,儿臣也想一试。”
成武帝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儿子,不置可否。
季如海不悦道:“季如雪,你不是说了要和林若轩一起住吗?”
“没错。”季如雪笑了笑,“但我也想帮林督主挑一挑营地的位置,三皇兄不会介意吧?”
季如海的脸色极其难看,季如瀚瞥了他一眼,笑道:“父皇,既然四弟这么说了,不如让四弟试一试?”
季如雪叩首道:“求父皇恩准。”
成武帝可有可无地挥了挥手:“既然如此,那你便试试吧。”
季如海虽然非常不高兴,但成武帝都发话了,他自然不敢再说什么,只恶狠狠道:“父皇都发话了,你还不快点!”
季如雪却并不着急,他仔仔细细挑了一张两石的牛骨硬弓,又拈起一支白羽箭,先看了看箭头,又认认真真把尾羽理了理,这才将箭搭在弓上,遥遥对准了天边的雁群。
他瞄了许久,也没有松弦。
季如海不耐烦道:“你倒是快点啊!”
季如雪没搭理他,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天际,又过了片刻,手指忽然一松!
只听“绷!”一声清脆的弦响,天边的雁群登时乱了,而后一团黑影直直坠了下来,正好落在前方不远处。
“射中了,四殿下也射中了!”一名武将兴奋地叫道。
“不过是射了只雁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最多比季如瀚……二皇兄好一点。难不成,还能比我一箭穿眼更厉害?”季如海撇了撇嘴。
季如雪静静望着前方地面上那团黑影,并不说话。
成武帝沉吟道:“捡过来看看。”
一名御前侍卫跑过去,弯腰拎起那团黑影,忽然惊呼道:“皇上,这,这是两只!”
众人登时发出了一阵“嗡嗡嗡”的议论声:“两只大雁?”
“怎么可能?”
“一箭双雕,听过没有?没想到四殿下比三殿下的箭法更好……”
“不过,就算四殿下一箭双雕,三殿下可是射穿了雁眼,四殿下也未必就更加高明。”
“说得也是……”
那御前侍卫一路小跑着把大雁拎了回来,众人这才看了个清清楚楚,不由得爆发出一阵惊呼声。
“这是,这是……”
“天哪!”
“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箭法!”
“那些马上长大的女真人也做不到吧!”
只见那支白羽箭,竟然洞穿了两只大雁的四颗眼珠,将两只大雁的脑袋死死钉在了一起!
季如雪向成武帝拱手道:“儿臣献丑了。”
成武帝眼神有些复杂,嘴上却淡淡道:“不错。”
季如海死死瞪着那两只大雁,几乎不敢相信一般,季如瀚瞥了他一眼,嘴角极轻地翘了翘。
季如雪收了弓箭之后,又恭恭敬敬道:“父皇,既然如此,儿臣可以先挑选营地吗?”
成武帝打了个哈欠:“也罢,你们慢慢选吧,朕先歇息一会儿。”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进了大营。
季如海紧紧盯着季如雪,沉着脸不吭声,季如瀚摇着扇子,笑道:“那就四弟先选?”
季如雪没有回答,反而回头看了远处的林若轩一眼,漆黑的眼睛亮亮的,颇有几分显摆的样子。
林若轩心中暗暗好笑,小黑莲真的和原著大反派完全不一样了,原著季如雪因为瘸腿,连骑射都不会,心理也极其扭曲,可自己养的小黑莲不仅骑射娴熟,心性也非常阳光,还会显摆,啧啧。
他一边暗自欣喜,一边赞许地对季如雪点了点头,又扭头望向萧图南,语气带上了不自觉的炫耀:“王爷乃是箭术高手,您品评一下,四殿下这一箭怎么样?”
萧图南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季如雪看着他俩低声交谈,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季如瀚催促道:“四弟,你不是要帮林督主选营地吗?”
季如雪回过神来,淡淡道:“那我就帮林督主选了。林督主的营帐就扎在……河边小树林里吧。”
小树林?
所有人都愣住了,林若轩也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小树林距离整个大本营都颇有一段距离,季如雪怎么会选在那里?难道觉得那边清静?方便打水?
林若轩正暗自嘀咕,忽然想起一件要命的事情,小树林在大本营东边,而萧图南的营帐在大本营西边,自己晚上要怎么偷偷溜过去呢?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暗暗顿足,早知道就跟季如雪说一声了,让季如雪选一个离萧图南比较近的营地,现在后悔也晚了。
其余人也有些惊讶,但并没多说什么,估计觉得季如雪喜欢清静,季如瀚也只是不解地挑了挑眉,只有季如海被削了面子,脸色一直很难看。
……
入夜,小树林营帐中。
“先生,你要出去?”季如雪盯着正在换衣服的林若轩,忽然道。
“嗯,我……我出去散散心。”林若轩一边换着不显眼的普通便服,一边随口敷衍道,萧图南的事情他也搞不清楚,暂时不想告诉季如雪。
季如雪看着林若轩换衣服,胸口阵阵发闷。
他已经想方设法地把营帐弄到了这种偏远之处,可先生居然还是要去找舅舅!虽然先生和舅舅是王府旧识,可是,可是……看着两人那种熟稔的样子,他浑身都不舒服。
可他又没有阻止的理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若轩出去了。
林若轩出去之后,季如雪只觉得心浮气躁,在营帐里团团乱转了几圈,索性走出营帐,在小树林里发泄一般随处乱走,乱踢草皮。
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听见一阵“淙淙”的水声,原来已经走出了小树林,前面是一条小溪。
季如雪心中微微一动,走到小溪旁边,往溪水里望去。
明亮的月光之下,清澈的溪水倒映出一张极年轻,也极俊美的脸庞,肤色如雪,目如点漆,唇若涂朱,简直难描难绘。
季如雪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忽然恼怒地捡起一块石头,狠狠扔进溪水里,水里那张脸庞顿时花了。
先生不是喜欢自己吗?
自己明明长得这么好看,先生也亲口说过自己好看,为什么却不肯粘着自己?这次的围猎,他期待了很久,两个人在营帐里依偎着看兵书,静静地聆听夏夜蝉鸣,难道不好吗?
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去找舅舅叙旧?还说那种拙劣的谎话,真以为自己不知道呢?
季如雪越想越恼,气得一张雪白的脸都泛起了薄红,忍不住捡起一块块石头,狠狠往小溪里扔去,打得水花四溅。
正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季如雪极其敏感地回过头,厉声道:“谁在那里?出来!”
一个瘦巴巴的老太监从树林里走了出来,笑道:“殿下,是老奴。”
季如雪定睛一看,原来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余忠善,这次木兰围猎,他也随驾来了。
季如雪现在心情极差,也懒得搭理这老太监,扭头又开始扔石头。
余忠善看着这位四皇子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得目露同情之色,轻轻叹了口气:“殿下,皇上待殿下虽然有些……严苛,但皇上对先皇后还是挂念的。”
季如雪随口敷衍道:“嗯。”
余忠善低声道:“明儿个围猎开始之后,皇上还要独自去行宫后面的先皇后陵,祭拜先皇后。”
季如雪微微一愣,而后暗暗冷笑,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还真是虚伪至极,再说了,他要祭拜谁,关我什么事?
他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露出激动又惊讶的神色:“当真?”
余忠善叹道:“当然是真的。先皇后虽然没有按照祖制葬入皇陵,但先皇后陵修得比皇陵更好,就在汤泉行宫背后,只是有些偏僻。皇上每年来汤泉行宫,都会悄悄前去拜祭,只有老奴跟着,旁人都不知晓。这件事情,也请殿下不要对旁人说。”
季如雪点头道:“多谢余公公,我明白的。”
余忠善离开之后,季如雪琢磨了一会儿,但却没有什么头绪,再加上林若轩的事情让他心烦气躁,自然也沉不下心细细琢磨。
他沉吟片刻,索性绕过小树林,悄悄往萧图南的营帐走去。
……
此时此刻,萧图南的营帐只点了一支孤零零的蜡烛,昏黄摇曳的烛光之下,大渊的不败战神宁远王正低头吃着一碗醪糟汤圆,“呼噜呼噜”的,很是香甜。
林若轩:“……”
还真是舅甥,都爱吃汤圆。
萧图南吃完了一大碗汤圆,连醪糟汤也喝了个精光,这才心满意足地把空碗放在桌上。
“王爷少吃些甜吧。”林若轩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职业病。
汤圆偶尔吃一顿也就罢了,可这位男主明明已经吃了晚饭,夜宵还吃这么大一碗汤圆,也不怕得糖尿病。
萧图南略微有些不好意思,悄悄把空碗往旁边推了推:“我就这点爱好,你以前不也经常做各种甜羹给我吃吗?”
林若轩瞟着那个大大的空碗,干巴巴道:“王爷胃口不错。”
萧图南叹了口气:“民生艰难,军中粮草时常不足,容不得半点浪费,养成习惯了。”
关于节约粮食这点,林若轩倒是很同意,便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若轩,你真的变了很多……你以前总是喜欢跟我抬杠。”萧图南若有所思地望着林若轩,古银色的鬼面具在烛光下泛着冷冷的光芒。
林若轩暗道不好,赶紧转移话题:“王爷到底有什么事,请直说吧。”
萧图南回过神来,轻叹一声:“若轩,之前一直找不到和你单独说话的机会,但有些话,我很想和你说开。”
林若轩谨慎道:“王爷请讲。”
“你少年时家族遭遇不幸,失去了所有亲人,那时你才十几岁,我也太过年轻,虽然把你带在身边,但也不知道该怎么教你,只是怜你少年失怙,一味地溺爱纵容,你后来性子那么……偏激,唉,我也有责任。”
林若轩稀里糊涂地听着,只能默然不语。
“还有……”萧图南犹豫了一会儿,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薄唇抿了又抿,却始终开不了口,仿佛接下来的话,让他难以启齿。
“王爷有话就直说吧。”
萧图南深深吸了口气,声音压得极低:“当年那件事,虽然我醒来后全都忘了,但确实是我酒后失德……冒犯了你。我本该对你负责的,可是……我只能把你送走。”
林若轩先是呆了一瞬,有点没明白对方的意思,当他反应过来之后,陡然瞪大了眼睛,吓得脸都白了。
啥?萧图南啥意思?不会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吧?!
救命!!!
萧图南看着他那个脸色苍白惊慌失措的样子,眸色暗淡下来:“果然如此。虽然你如今能够心平气和地跟我讲话了,但你心里面,还是没有原谅我。”
林若轩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但还是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问道:“王爷,你说的那件事情,到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