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弗自然知道刘茹娘口中的“闹腾”是什么意思。
叶德书闹出这么大的事,必是要处置的。而这一处置起来,牵连的人可就多了去了。
其他不说,举荐他的王铎怕是要大霉。听说这位已经病得起不来了,也不知天子会不会看在师生一场的份上放他一马,给个起码的体面?
而且,王铎一旦退下来,内阁就空了个位置出来。如今鳌拜被捉,清廷那边正处于人才交替的时候,老一辈的死的死,老的老,鳌拜再被活捉,清廷无大将之才可用,怕是不会再来骚扰了。
一旦没了外部压力,内阁又有位置空出来,朝堂怕是又要掀起一阵血雨腥风了。
王铎一脉的人都会被盯上,届时不知会空出多少位置来,不知多少人又会因此打破头,斗个头破血流。
想到这里,左弗不由闷气。
到底是自己太理想化,还是世道本就应该如此?
这外面的风光看着荣耀,可身处在这漩涡里也是难受。这样想想,自己即将接任的官职就像一个烫手山芋,还不如在琼州逍遥自在呢。
只是,她也没得选。
事情到了这一步,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左家在朝堂的根基太浅了,而应天府尹虽是个苦活,却也能扩展人脉,培养势力。
天子年少受尽苦楚,国破家亡带给了他极大的刺激,导致其偏激猜疑的性子。不似仁君的人,必须要提防,自己必须要接下这位置,为自己和左家多做安排。
想到这里,她便是默默叹出一口气,招来左贵道:“拿我名帖去一趟安顺候府,就说欠他的酒今日还,问他有没有兴致今日去泛舟?”
“你要跟那个浪荡子去喝酒?”
刘茹娘一脸不悦,“我的乖乖儿,可别被他骗了,那小子坏得很。”
“浪子回头金不换……”
左大友小声嘀咕道:“我看着就挺好的,总比给人做填房好。”
“英国公人品出众,对亡妻情深意重,哪点不比那小子强?”
刘茹娘瞪着眼道:“当填房又怎么了?又没给人当继母,我看挺好的!那孩子我看着就喜欢。”
左弗扶额。
心想二位你们可真会脑补。
这两位……
她可都不喜欢!
虽然对张景瑄感官挺好的,但也仅仅只是限于欣赏这个男人而已,根本没那想法,只是将他当一个谈得来的朋友而已。
再说了,虽然他不提,左弗也能感觉出来,他的确很思念自己的亡妻,虽说重情重义,可若是一个女人嫁给这样的男人也是挺痛苦的。
活人怎能跟死人相比?追不上的。
所以,左弗很欣赏他这份专一,根本没有过其他想法。至于孙训珽……
这小子就是条蛇,跟他相处太累了,满肚子的阴谋诡计,而且为人霸道,还是个沙猪,自己可承受不起哦。
任由父母两人争着,默默将饭吃完,然后便是告退回屋去了。
“瞧你们俩。”
左奎瞪着眼道:“说得那样直白,都将孩子骚得走了!我说你们这当爹当娘的是不是糊涂了?弗儿再厉害那也是个姑娘家,你们当着她面说哪个男人好,她能不害臊?你们都忘了弗儿是姑娘了是不是?”
老祖母揉了揉眉头,感觉心累。
大孙女是真不想嫁人,他们就没看出来吗?
虽然也挺奇怪大孙女为何不想嫁人,但她琢磨琢磨这样也挺好的。
要嫁了自己老头子这样的,还不如不嫁的好。而且,让自己大孙女给人当填房也的确够委屈的。可她如今这身份,这年岁,除非嫁那个浪荡子,不然也只能给人当填房后妈去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还是随缘吧。姑娘喜欢的自然好,若不喜欢,也不用勉强。女人做看大孙女这份上,嫁不嫁人的又有什么关系?
钱氏倒想得透彻,可惜身边那几个都想不透彻,总觉左弗得有个归宿才是好的,说到最后,几个人竟又争论了起来。
钱氏望着他们摇摇头,将碗里的饭菜扒拉干净,起身回屋去了。
还是回屋逗逗大孙女送给自己的那只猫儿去,看着那小家伙可比看着这几个顺心多了。
左弗回了屋,坐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虽说吃饱就躺着不好,不过这些日子的确疲劳,所以也就不讲那些养生之道了。
人生嘛,还是要难得放肆一回的。
躺了一小会儿,左贵就回来了。
“大姑娘,侯爷说了,在秦淮河上包了条船,没旁人,说要吃酒就去那吃酒,问您敢不敢去?”
“呵。”
左弗睁开眼,轻笑了声道:“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恶趣味还是那么多。”
说着便是起身,“椿芽,将我那套藕色竖领的对襟纱衫和织金马面裙拿来。”
椿芽大为诧异,“姑娘,您穿女装出去?”
“怎么了?”
左弗轻笑,“这天下还有谁不识我左弗吗?既如此,还遮遮掩掩个什么?对了,团扇就拿双面绣花的,就挑那把绣兰芝的给我拿来吧。”
“是,大姑娘。”
椿芽心里隐隐生出一股兴奋。
她也不知自己在兴奋什么,只是看着大姑娘不再憋屈自己,她就有种说不出的快活。
大姑娘高兴,她就高兴。
“姑娘,奴婢给您梳头。”
春雨也带着心底的兴奋捧出装有梳头工具的匣子,道:“知您喜欢素雅,奴婢又跟其他厉害的梳头娘子学了好些个新发型,奴婢今个儿给您梳个好看的。”
左弗笑笑,“不要太繁复就好,我不喜那些。”
“奴婢省得的……”
一番梳妆打扮后,左弗与父母说了一声,便是出了门。
刘茹娘虽是不喜欢孙训珽,可见左弗似心情不错,想她这些日子受的苦,便也不忍再阻拦了。
只想着,若是弗儿真喜欢那浪荡子,那自己要多长几个心眼,让人好好看着,只要发现他不轨,就找人揍死他。
左弗坐上了马车,很快便到了秦淮河。
其实秦淮河是很长的,而且主要作用也不是用来浪的。只是也不知哪年哪月起,金陵城内的秦淮河上便多了许多画舫,而两岸也多了许多河房,渐渐这河也成了就成了温柔乡的代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