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竺林森一睁开眼,就发觉了不对劲。
眼前的天花板离她很远,身下的被褥比寝室的木板床松软许多,而更不对劲的是,腰上似是横了一条胳膊。
这个认知让竺林森瞬间就白了脸,然后在下一刻,她就连滚带爬地从床上跳了下去。
动静之大,把睡得正香的纪非言给吵醒了。他睁了睁眼,声音有些沙哑:“师姐,你做什么?”
竺林森还没敢去看床上的人是谁,一听纪非言的声音,蓦地转过身,就见他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略带茫然地看着她。
“纪非言!”竺林森颤着手指着他,“我怎么会在这里?”
一副羞恼的模样。
纪非言总算是清醒了,他微微撑起上身,认真地回答:“师姐喝醉了,我不想送师姐回寝室,只能把师姐带这儿来了。”
竺林森没想到纪非言这么“坦诚”,她红了脸,气道:“你、你乘人之危!”
时隔一晚,纪非言再次听到这个词,他慢条斯理地坐起身,似笑非笑地看了竺林森一眼,道:“我要是乘人之危,师姐以为,你还能保持衣着完整?”
竺林森一愣,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裳,仍是她昨天穿的雪纺衬衫和牛仔裙,除了有些皱,连扣子都没有少扣一粒。
但她仍是瞪了纪非言一眼:“那你应该睡沙发。”
纪非言再次被气笑了,他挪到离竺林森更近的床边,一把将她拽了过来,然后翻身压在床上,眼眸里氤氲了一丝危险的味道:“师姐,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什什么?”他的气息近在眼前,竺林森紧张地结巴了一下。
“这是我的床,你是我的女朋友,不如你告诉我,我有什么理由要睡沙发?”纪非言凑近她,鼻尖几乎贴上她的鼻尖,他说话的时候,灼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脸上,让她脸上的温度再度飙高。
他承认他不送她回寝室,有自己的私心,乘人之危这事也不是没想过,不过一想到她醒来估计能拿把刀砍了他,他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只是,好不容易得了独处一室的机会,让他睡沙发?
呵呵,想也不想要。
竺林森:“”
纪非言看着她红扑扑的脸颊,眼神软了些,唤了一声:“师姐。”
轻柔的嗓音里似含了无限情意。
“做什么?”竺林森侧了侧脸,掩饰乱掉的心跳。
纪非言却不再说话,只是捧起竺林森的脸,正欲吻下去,竺林森的手机铃声突兀又强势地响了起来,打破了一室暧昧。
竺林森迅速地扑到床头,接起了电话,电话那头响起李之辰的声音:“班长,你今天身体不舒服?”
“没有啊。”竺林森觉得李之辰的问题有些莫名其妙,纳闷地应了一声。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问了一声:“那你怎么没来上课?”
“上上课?”竺林森蒙了一瞬,差点从床上跳起来,连说话也结巴了,“我我睡过头了怎怎么办?”
竺林森要哭了,今天是灭绝李的课啊!
“别急,李老师上节课没来,你现在赶紧过来,说不定还能比李老师早到。”李之辰连忙道。
“那我马上过来!”竺林森一听,顿时有了希望。
她迅速地挂断了电话,正准备站起来,纪非言从身后搂住她的腰:“师姐,你现在过去也只赶得上半节课了,索性别去了。”
“不行!快放开!”竺林森毫不留情地拍掉纪非言的手,然后迅速地冲进了浴室。
纪非言:“”
竺林森赶到教室的时候,已经开始了第二节课,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灭绝李还没来。她刚在后排找了个位置坐下,就看见灭绝李匆匆进了教室,跟大家道了歉,解释了下迟到的理由,然后开始正式上课。
竺林森偷偷地松了口气,正好李之辰回头看她,她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一条:谢谢。
那通电话,不仅让她赶上了灭绝李的课,更重要的是,阻止了某些不可描述的事的发生。
竺林森按了按自己有些发烫的脸。
怎么办,她对纪非言的抵抗力好像越来越弱了
十一月的时候,全国大学生数学建模竞赛结果出炉,竺林森小组不出意料拿到了全国一等奖。
阮少春是最高兴的一个,因为这不仅证明了他们队伍的实力,更重要的是,学校还会给他们发一笔不菲的奖金。
竞赛结果出炉的第二天,竺林森被班主任叫去了办公室。
大学的班主任每个学期几乎只出现一两次,竺林森虽然是班长,与他的交流也少得可怜,所以一直到走进办公室,竺林森还是一脸茫然,不知道班主任突然找她什么事。
“竺林森,本科读完之后,你对自己有什么规划吗?”竺林森一进去,班主任就开门见山地问。
竺林森愣了愣,如实答道:“我应该会考虑读研。”
“你是个好苗子,成绩大家有目共睹,你这样的学生,如果直接去工作未免有些可惜,还是应该留校继续深造。”班主任顿了顿,继续道,“你拿了两次建模国家一等奖,又有过往的成绩在,你可以直接申请校内保研,我相信百分之百能通过。”
保研的事竺林森其实有想过,她也相信,只要她继续攻读数学这门学科,确实能百分之百保研成功。
可不知为何,尽管竺浩然和陈小雅已经不止一次跟她说过继续攻读数学的事,她的内心仍在犹豫纠结。
此刻听到班主任的话,她心里最先浮起的感觉竟然是抗拒,但她向来是乖顺的,于是她点了点头,道:“老师我知道了,我会慎重考虑下,如果我继续读数学,我会直接申请保研。”
“怎么,难道你还想读其他专业?”班主任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笑问。
竺林森有一种被他人看穿内心的窘迫,好在面前的人只是老师,不是竺家二老,所以她也坦诚道:“我辅修了机械工程和计算机专业,也都很有兴趣,所以想要好好考虑下。”
“那你好好考虑吧。不过作为数学系的老师,我当然是希望你能在我们数学这门学科上继续深造。”
竺林森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还有些魂不守舍。大三的上学期即将过去,意味着她必须要面对读研的事了,如果按照以往的惯例,她应该按照爸妈的意愿,直接继续攻读数学,她现在却犹豫了。
她皱了皱眉,她已经很努力去培养自己对数学的兴趣,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永远没办法热爱它。
当天晚上,和纪非言吃饭的时候,实在是下不了决定的竺林森第一次向他吐露了自己的心声。
不过纪非言却丝毫没有露出诧异的表情,反而像是早就看穿了她。
“师姐,违背你爸妈的意愿,按照你自己的心意去选择,对你来说,真的有这么难吗?”
竺林森很是羞耻地点了点头,回道:“比登天还难。”
竺家二老给竺林森造成的阴影可以说是相当深了,除了生活上的管控,两人对数学的热爱,更像一张织得细细密密的网,将竺林森笼罩在其中,让她完全没有办法挣脱。
很小的时候,竺家二老给她讲睡前故事,从来不讲白雪公主之类的童话故事,而是讲各个数学家的故事。
于是,她跟同龄的孩子几乎没有共同话题,她不知道白雪公主是怎么吃下毒苹果的,倒是知道是谁提出了勾股定理
后来长大了些,睡前故事是没有了,却多了一项睡前背诵,背的是数学公式每次竺浩然都会亲自听着,指出她背错的地方,然后让她默写十遍再去睡觉
甚至连吃饭的时候,竺浩然都会冷不丁抽查她一个数学题,而且指定只能心算,要是答错了,饭后就要写检讨,顺便再做十道同类型题目
那个时候的竺林森,也许敢在其他学科上犯错,但在数学这门学科上,是万万不敢犯错的。
一直到了大学,竺林森才算从竺浩然的各种高压政策下解脱出来,但是,她已经对竺浩然形成了天然的畏惧,能顺从,就绝不抵抗。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心态,有一个专业术语,叫‘讨好型人格’?”纪非言看着竺林森,态度难得地认真。
“讨好型人格?”竺林森一怔。
“没错,讨好型人格有几个特征,一是害怕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二是会压抑自我的需求而去迎合别人,三是不懂得拒绝、总是降低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去讨好别人。”纪非言说着,继续道,“师姐面对你爸妈时,这几个特征是不是全中?”
竺林森抿了抿唇,纪非言的这几句话就像是一把刀,戳穿了她一直不敢面对的真相。
她的心里感到一阵难过,她在她爸妈面前,可不就是这样吗?
纪非言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他看向她,继续问道:“师姐,你想一下,有没有一件事,是你知道你爸妈会反对,但你仍然选择遵循了自己的心意的?”
“跟你在一起。”竺林森脱口而出。
纪非言先是一愣,随即嘴角抿出一个笑,浅浅的梨窝简直能把竺林森的心给萌化,只听他用一种莫名嘚瑟的口吻道:“啊原来跟我在一起,是师姐做过的最有勇气的事。”
竺林森瞪了他一眼,脸颊却泛起了红晕,但不可否认的是,纪非言说得并没有错。
跟他在一起,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有勇气的事。
纪非言乐了一会儿,脸色恢复正经,继续之前的话题:“师姐,我一直觉得人这一生,若是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相当于白来了这世上一遭。你过去二十年都是为了迎合父母而活,因为他们对你的期望,你选择了数学系,四年的时间,你都在强迫自己学习并不热爱的专业,如果你在读研这件事上,再次选择迎合他们,那就意味着你接下来的三年,你要再次被困在他们给你打造的牢笼里。”
不等竺林森开口,纪非言继续道:“而如果你这次妥协了,我相信,你接下来的人生,也基本都会在妥协中度过。”
纪非言的一番话深深地触动了竺林森的内心,她已经投进了一个四年,若是再投入一个三年,那她付出的时间成本就太大了,大到也许她不会再有其他选择,只能在这条路上走到底。
“师姐,我相信竺老师是一个开明的家长,你如果跟他坦诚,他固然会觉得失望,但他一定明白,这是你自己的人生,你有权选择你想要的生活。”纪非言握了握竺林森的手,继续道。
他希望他的女孩,这一生都不必迎合任何人,每一个选择都能遵循自己的心意。
纪非言手上的温度传到竺林森的手上,像是一种支撑她的力量。
竺林森突然笑了笑,眼中有不一样的光芒绽出:“等寒假回家,我就去跟我爸妈摊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