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穆武默了半晌,神情有些落寞,“五年了,你还忘不了他么。”
清欢蓦地手一抖,险些将杯中之物洒了出来。
唐灵瞧了眼清欢,忙转过头敲了下穆武,装斥道:
“都和你解释多少次了,陈府当年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你…”
“又有什么复杂的!”
穆武眼眶微红,打断了唐灵,“唰”的一下站起身来,气息也变得紊乱起来:
“我知道你查了多年,但是我说过无论是谁与当年陈府之事有牵连,我穆武定会一一将他们提来你面前以死赔罪。你这么多年苦心经营,不就是为了复仇么?难道这还不够么!你为什么一定要回去找他!”
唐灵越听越觉得奇怪,清欢复仇一事,是她创立孤北境的唯一目的,这点是十二位堂主都知晓的,穆武今日为何情绪失控至此?莫不是…
“小武。”
清欢放下杯盏,莞尔一笑:
“南边如何了?”
穆武强忍下怒火,复坐到桌旁,闷声道:“一切都如你所料,皇上圣旨已下,邹平孙氏选为太孙侧妃。”
唐灵有些惊讶:“这么快?媚婳去了还不到半年。”
清欢勾了勾唇,“唐灵,吩咐下去,三日后启程。”
穆武仍不放心,“那我跟你一起去。”
清欢微微阖眸,默了半晌,缓缓开口道:“小武,一切如初。”
穆武气的一口饮下一壶烈酒,闷声道:“谨尊境主号令,穆武明日便去辽东换兄长回来坐镇北境。”
正午已过,天空中乌云笼罩,渐渐遮没了太阳,偶尔有丝缕山风经过,甚至还带来莫名哀号之音。
五年,言若白,我回来了。
金陵皇城。
北镇府司门外,言若白刚刚下马,迎面便撞上了亦是刚刚回来复命的倪蕃。
倪蕃瞥了一眼言若白,将缰绳扔给下属,迎上前问道:
“二弟这次可还顺利?”
言若白面色冷淡,只低低“嗯”了一声,道:“多谢大哥挂记。”
倪蕃瞥见他袖间的红豆手串,冷不防低笑了一声:“这东西几年了,你还带着?”
言若白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秋风立刻上前挡住,向着倪蕃冷冷道:
“倪大人,此处是北镇府司,我想您还是叫同知大人更为合适些。”
倪蕃睨了秋风一眼:“二弟如今出息了,不止不将大哥放在眼里,连手下的狗都敢乱吠了。”
秋风倒也不退缩,直直地回他:“倪大人是千户,秋风也是千户,还请倪大人往后说话客气些,不该您过问的就不要过问。”
倪蕃气极,突然笑了出来:
“什么是不该我过问的?哦,你是说我的好弟弟,咱们同知大人为了个女子要死要活的事么?这事可是在咱们北镇府司都传开了呀。不过…二弟,大哥倒是想知道,你不是还想殉情么,怎么突然又振作起来了呢?”
秋风脸色蓦地变了,声音无半丝温度:“倪大人,您不要太过分。”
双方正剑拔弩张,巷子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急急的马蹄声。少顷,六名禁卫军护送着一名内监赶来,那内监在北镇府司门前下了马,见了言若白立刻小跑上前,气喘吁吁地说道:
“言…言小公爷,圣上急宣您进宫,您快随老奴走罢。”
言若白微微阖眸,静了静思绪,随即飞身上马,向皇宫方向赶去了。
北镇府司门前空留倪蕃一人,他望着言若白等人远去的背影,袖中的拳头不由得越攥越紧。
“微臣见驾来迟,请皇上恕罪。”言若白拜道。
皇上身着常服,正歪在书房榻上眯着眼睛休憩,见他来了也未睁眼,只随口吩咐道:
“言素,你后日出发,带一队锦衣卫去山东,把朕的孙媳妇儿接回来。”
言若白神色淡然,“微臣遵旨。”
他答应的倒快,老皇上突然感觉有丝不爽,蹙着眉问道:
“你不觉得朕这么做有点大材小用么?你怎么不和朕争一争呢?”
言若白淡淡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微臣不敢。”
老皇上有一瞬失神,看来这孩子当真长大了…罢了。
“山东连年大旱,朕拨下去的银子也不知拨到哪去了,百姓居然饿死者达十之三四,你去给朕查出来,无论是谁,严惩不贷!但你记得,你此行须以迎皇孙妃为由,此事不得有第三人知晓,包括你两个爹。”
山东…
言若白微微一怔,直直拜了下去:“微臣遵命。”
山东邹平县郊。
醴泉寺位于群山之中,山脚通往寺中的道路盘绕在参天古木林里,清晨时分雾气缭绕,宛如仙境。
山脚下一条崎岖官道上,三辆黑羽垂坠的马车缓缓驰过。
中间的马车由两匹通体乌黑的宝马驾着,车上矮木几上焚着冷香,一旁的女子身穿一身素色衣裙,微微阖眸歪在一旁。
“境主,快到醴泉寺脚下了,境主可要去拜拜?”马夫轻轻扣了两下门板,低声问道。
清欢没有睁眼,只静静道:
“青羽堂主醒了么。”
马方随即应声:“回境主,是。”
“罢了。”
清欢正了正身子,缓缓道:“她最爱山水的,时辰还早,也便去罢。”
马夫勒了勒缰绳,应道:“是。”
马车向左差入一条更为崎岖的道路,微微有些颠簸,清欢略蹙了蹙眉,倦意全无了。
“救命,救命,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外面突然传来女子求救的声音,听那声音,大概年纪不过十五。
三辆马车齐齐停下,马夫向身后默了默:“境主。”
清欢点点头:“去罢。”
“是。”
话音刚落,马夫双脚向马背借力飞起,径直向那求救声音方向赶去,原来是四名山匪已杀了那姑娘的仆人和丫鬟,正欲向她下手。马夫出身孤北境,虽是不知名姓的小卒,但能随行境主为其驾马,自然也不是一般下人,只不过十余招便将那些杀手一一打退了。
不多时,马夫带了救下的小姑娘回来复命,在马车下躬身作了一揖:
“境主,是山匪劫杀,已经处理好了。”
清欢随即轻挥了下衣袖,马车门应声而开,她隔着帘子轻轻扫了眼,见马夫身旁站了个白净可爱的小丫头,小小巧巧的,看样子不过十四五岁,脸上还挂着两条泪痕。
那小丫头见车门开了,虽看不清帘后之人,但也赶忙跪道:“参加境主。”
清欢蓦地笑了笑,“你知道我?”
小丫头摇摇头,但又接道:“我虽不知道境主是什么,但是方才那几个山匪要杀我,是您的仆人救了我,也就是您救了我,我这一跪是谢您救命之恩。”
这小丫头有点意思,清欢轻轻搓了搓食指,问道:
“小丫头,你叫什么。”
那丫头拜了一拜,起身答道:“境主姐姐,我姓孙,姐姐唤我蕉蕉罢。”
马夫嘴角一抖:“你这丫头不可如此乱了尊卑!”
“无妨。”
清欢又问道:“小丫头,这官道上怎么会有山匪?你是谁家的孩子,照实说。”
孙蕉蕉低头沉默了一瞬,随即小跑上前,一把掀开帘子,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眸正对上清欢:
“境主姐姐,我可不可以只同你一人讲呀?”
清欢轻轻抬了手,止住了马车后已拔刀欲上前护主的几名护卫,算是答允了她。
孙蕉蕉也不客气,自己钻到马车里,神神秘秘地将帘子、门都重新关好,方轻声说道:
“境主姐姐,我是太孙妃呢。”
清欢嘴角微微上扬,原来…这丫头便是孙氏女,看来她一时兴起想要去这醴泉寺,也不算是浪费时间。
孙蕉蕉见清欢不说话,只以为她被自己身份吓到了,便拍了拍清欢的手,安慰道:
“唉,境主姐姐,听起来是很唬人啦,不过我还没有嫁过去,还不算还不算,你别怕,不用跪我。不过你今日救了我,若是以后还有机会再见,我定会好好谢你的。”
孙蕉蕉说着便要下车,清欢心神一动,轻轻挑了下眉,道:
“小丫头,你应当知道来人不是山匪那么简单罢。”
孙蕉蕉蓦地停住,神情有一丝波澜,背着清欢,不知在想些什么。
清欢会意,抬手轻轻倒了盏茶给她,道:“既如此,我便送你回家罢。”
孙蕉蕉低着头闷不做声,少顷,缓缓抬眸打量了清欢一番,双手接过她递来的茶盏,算是应允了。
清欢笑了笑,沉声向外道了句:“走罢。”
车外一行人立刻隐进了山林,只留马夫复上了车,驾马远去。
前车的唐灵睡的迷迷糊糊,随口向外问了句:“怎么了么?”
前车马夫随即低声应道:“回堂主,境主捡了个丫头,并无大事。”
唐灵闷闷地“嗯”了一声,转身又睡去了。
待到她彻底醒来时,已在邹平孙府门外了。
孙府位于邹平东城尾,内外共两进小院,大门紧锁着,只一旁的角门上坐着个看门的小童。
孙蕉蕉扶着马夫,轻轻一蹦跳下马车,那小童一看到自己小姐,立马拉开门向内边跑边喊:
“大小姐回来啦,大小姐回来啦!”
如此聒噪,孙蕉蕉倒是见怪不怪,只是站在车下,向着马车又拜了一拜:
“多谢境主姐姐送我回来,境主姐姐若是不嫌弃,请进门歇歇,喝杯茶罢。”
清欢抬手掀开车窗帘子,仔细瞧了瞧这孙府大门,突然笑了笑,向怀中取了块令牌递给她:
“丫头,姐姐今日还有事,日后你若有事求助,可到城郊陈府找我。”
孙蕉蕉接过令牌看了看,那令牌以青玉打造,正面明雕狼首,背面是隶书所刻“陈清”二字。
小丫头不明所以,只觉得玉是块好玉,便收入了怀中,复谢道:“多谢境主姐姐,既如此,那我便不多留姐姐啦,改日我禀告家父家母,定当登门拜谢境主姐姐救命之恩。”
话音刚落,孙府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名看起来年岁方过三十的女子,穿着一身苏绣团云锦绣袍,摇着扇子,扶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袅袅婷婷的走了出来,向着孙蕉蕉说道:
“蕉蕉回来了呀,你的丫鬟小厮呢?这位是?”
孙蕉蕉扶过那女子,笑道:“姨母,这位是陈姐姐,今日蕉蕉在醴泉寺山下险些被山贼所杀,多亏这位姐姐让下人救了我,不然蕉蕉就见不到姨母了。”
那女子听了这话,长眉若蹙,赶忙拉着孙蕉蕉上下仔细瞧了瞧,十分紧张地问道:
“这怎么回事?你可有受伤么?”
孙蕉蕉握住那女子的手,安慰道:“无妨,姨母,蕉蕉并未受伤。”
女子身旁那十二三岁的小丫头登时变了脸色,上前便去掀孙蕉蕉的衣裙:
“姐姐真的无事么?若是有什么,受了什么委屈,可一定要说出来,爹娘定会替你做主的。”
那女子有些不悦,斥道:“芸芸不得胡说!”
许是这小城里一向鲜少有外人出入的缘故,这三辆大马车在孙府外一停,过往行人纷纷驻足,逐渐围得水泄不通。
那女子察觉到这点,立刻向前走了一步,向着马车轻轻一拜:
“这位姑娘,今日多谢你出手相助小女,按理说本该请您入府喝盏茶的,但实在不巧了,我家老爷今日去了县衙与苏县令下棋,明日还有锦衣卫大人上门接亲,府里现在一团乱,小妇人便不留您了。”
马车内传出一声低沉微凉的女声:“锦衣卫?”
孙夫人虽觉得问的奇怪,但仍带着一脸骄傲,高声道:
“是呢,不瞒您说,小女蕉蕉被选为了太孙妃,京城里锦衣卫同知言大人亲自来护送呢。”
马车里那人微微勾了勾唇角,言若白…你终于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