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冬。
这年的气候比往年暖和得多,和煦的阳光从窗户斜射到桌面,照出块透亮的小三角。圣诞节刚过,课桌上堆满还未处理的平安果和圣诞礼物,数学老师唾液横飞,勤勤恳恳地播撒知识。孟星也心情不好,神色恹恹,个字也听不进去。
侧前桌的女生在偷看“绝对时尚”的最新杂志。她也买过这本,因为封面是x-f的四个哥哥。学校近六成的女孩子是x-f的小粉丝,桌子上贴满了x-f的海报和贴纸,桌肚里塞满偶像的各种同款。
x-f在这年六月份正式出道,出道曲《野性难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路响遍大江南北。
哥哥们颜好歌好,出道即巅峰。
孟星也撑着脑袋跟着那女生欣赏了会哥哥们的盛世美颜,好不容易熬到快放学,蒋桨突然用手肘碰了碰她。她回过头顺着蒋桨的视线提示往走廊外看,顿时恶寒地蹙起眉。
孟星也众星捧月长到13岁,从来没有真正讨厌过哪个人,但是孟栀初是第个。她不怕跟人正面刚,就怕别人来阴的。孟栀初这烦人精,最爱背地里跟爷爷奶奶打小报告,装的手清纯不做作的小白花,每回都是副“我是为了你好”的冠冕堂皇模样。
大人们因为孟栀初身世可怜而对她怀有几分怜惜和恻隐之心,加上超群的演技,整的孟星也跟恶毒女配似的,俨然成了恶毒妹妹代言人。孟栀初来了孟家以后,就成了那个“别人家的孩子”,学习好,听话乖巧。孟星也发现,在孟栀初的反衬下,爷爷好像没以前那么爱她了。
孟星也的姑姑有段为时年半的失败婚姻,和丈夫离婚以后,没了再嫁的心思。离婚之时,她和前夫还未有个男半女,于是就去孤儿院领养了个女儿回来。
孟栀初比孟星也大三岁,在读高。两人的学校隔了两条街,孟栀初现在还不用上晚课,每天傍晚孟家的司机会先来接早十几分钟放学的孟星也,然后再去接孟栀初,送她们起回孟家老宅。
孟星也还没想明白为什么孟栀初会在这个点出现在这里,放学铃便响了起来。
昨晚某人打小报告害她被爷爷用戒尺打了两下手心,孟星也到现在还郁闷着,当即收回视线,胡乱地收了几本书在背包里。蒋桨愤愤不平地说:“她不好好学习考第,整天盯着你干什么啊,狗皮膏药样,甩都甩不掉。”
“我哪知道。”孟星也把书包里的杂志和偶像同款衫塞进桌肚,这些东西带回家被老爷子发现,就不是打两下手心就能了事的。其实昨天逃课去黑吧看演唱会直播是她有错在先,所以这会除了郁闷和难受,便找不出别的情绪了。
她敛下卷翘浓密的长睫,情绪有些低落。
2012年只剩下三天,世界末日理论应该不会成真。孟星也思维跳跃,担心完地球会不会毁灭,又想起qq空间里刷屏的演唱会小视频。然后,想起了她被禁足在家的手机。
以后,她定要亲自去哥哥们的演唱会现场看看。身临其境地感受他们的光与热。
两人同仇敌忾地吐槽着孟栀初走出教室,并不打算搭理这个心机girl。
孟栀初若无其事地跟上她们,她当然知道孟小公主不待见她,更清楚孟星也因为昨晚被爷爷打了郁结在心。越是知道,她越要黏住孟星也,以胜利者的姿态俯视她,膈应她。
教学楼后面就是停车场,在私立初,像孟家和蒋家这样的望族,接送的车可以直接开进学校。
学校广播放起x-f的新歌《长线》,今晚的校园之声播音员是同道人,夹带私货。听到伴奏,孟星也翘了翘嘴角,跟着旋律小声地哼了起来。
“拽住长长的线,走过转角的街口,抵达有你的彼岸……”
孟星也正处于变声期,嗓音带着甜美的沙哑。不得不承认,小公主不仅人长得漂亮,声音条件也相当优秀。
孟栀初有点酸,在孟家的交际圈里,好成绩比不过漂亮脸蛋和高贵气质。孟星也不过才13岁,惦记她的男生数不胜数,那些二世祖经常为了她争得鼻青脸肿。
想到这,孟栀初脸色发沉。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孟星也和蒋桨。
三人穿过熙攘的人群来到停车场,然而孟家的车却没在那里。孟星也本来不想和孟栀初说话,但她没带手机,无法联系到季正,她转过头,“季叔叔呢?”
“车停在北门。”
孟星也疑惑地皱起眉,北门算是学校的后门,连着条杂乱的长街,交通拥堵。没有家长愿意把车开到那边。蒋桨走了几步,听到这话,又折了回来,戒备地看着孟栀初。
孟栀初扯了扯嘴角,她五官有些寡淡,长相不出众,不过身材倒是不错。两个还没怎么发育的小孩被迫仰视着她,让她产生了种莫名的优越感。她挺了挺脊背,笑着说:“怕姐姐把你卖了?”
孟星也没好气地垂下眼,接受她的挑衅,和蒋桨道别两句,率先迈步朝北边走。
蒋桨不放心,孟栀初虽然不会卖了星也,但她曾经故意把仅四岁的星也丢在人潮拥挤的游乐场,小星也差点被人贩子带走。于是,她走到车边对司机叔叔说:“你先回去吧,我今天想跟星也起。”
两家住的近,经常互搭顺风车,但是两人昨天装病逃学出去黑吧的事情败露,两家家长私下商量暂时不让她们放学起走。蒋家的司机公事公办道:“太太让你早点回家。”
蒋桨有些无语,“我们已经知道错了,逃学是不对,但我们就逃了节体育课啊,至于吗?”
都怪孟栀初那个大喇叭。
司机转述蒋浆妈妈的话:“太太说你们这次逃体育课,下次就会逃数学课。”
蒋浆不打算和他争论,话锋转:“季叔叔怎么先去接孟栀初,还把车开去北门?”
“老季今天没来……”
“啊?”蒋桨懵了下,随后紧张起来,孟栀初不会真把星也卖了吧。
司机把后半句话说完:“他好像生病了,今天是他儿子来接。”
蒋浆小声嘀咕:“季沅辰回来了啊。”她这才放下心来,怪不得要把车开到后门,开进学校怕是要引起轰动。
孟星也戴着耳机,刻意走得很快,与身后的人保持距离。冬日傍晚的日头蒙着层冷淡的雾气,低调的越野车停在光秃秃的树桠下方。
孟栀初的目光落在驾驶座上,少年的黑色运动服拉链拉到尽头,隔着距离,棱角分明的五官笼在朦胧的光线,比画报上的精修照片还精致诱惑。此时多情的眉目微敛,神态慵懒。
她计算着距离差不多,开始说:“你不该气外公。”
孟星也听到了,不过她没接话。
“也应该体谅季叔叔,别拉着他陪你起撒谎。”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孟星也感觉手心比之前更疼。额角的经脉跳了跳,不过她理亏在前,所以还是没说话。
孟栀初继续说:“你不用对我这么敌意。我又不会跟你和星恒哥哥争家产,孟家的东西,我什么都不会要。不是每个人都稀罕那些东西。”
说着话,她们走出北门。后街多是低矮的居民房,风力徒然变大。
“哦。”孟星也拉高毛衣领,扯下边耳机,火气直窜,语气很呛:“那你不要住我家的房子,也不要坐我家的车啊。”
戴耳机加生气,分贝比平时大,小姑娘带着薄怒的声音混入呼啸而过的风里,传到车边,季沅辰抬眸收起手机。
孟星也看着孟栀初,没注意到外面停着的不是孟家的车,毕竟年纪还小,经不起激,话语火.药味十足,“这些话去跟爷爷和哥哥说,你不稀罕,我稀罕。”
她话音刚落下,不远处传来'道沉闷的关车门声,孟星也循着声音转过头去,当即愣在原地。脑子空白几秒,自然发现不了孟栀初脸上闪过的得逞笑意。
季沅辰单手插兜站在车边,身黑衬得人格外高瘦,不咸不淡地说:“这是我家的车。”
孟星也面皮微热,mp3里刚好播到季沅辰唱的部分,他的声线低沉深情。虽然知道自己是了孟栀初的计,但从他口听到这样的话,孟星也忍不住地失落。
从小到大,这样的场面不计其数,他好像更护着孟栀初。小孩子的世界里,讨厌和喜欢会划分帮派,连带着对季沅辰也带着丝敌意。
但是她从小就是个颜狗,喜欢季沅辰这样的帅哥哥,特别是他出道以后,其实她也想他喜欢她的。只不过每次都让他看到她不优雅的面。
托孟栀初的福,她在季沅辰那里形象直不光明。孟星也觉得难堪和委屈,恶狠狠地瞪了眼孟栀初以后,扭头就走。
刚走没两步,看到她的小青梅迎面走来,她心暖,底气足了些,停下脚步转身,像个不服输的战士:“我跟蒋桨起回去,你们随意。”
说完拽过还有些搞不清状况的蒋桨原路返回。结果没过两分钟,孟星也就开始后悔了,后悔让他们单独相处。
蒋家的司机说季正生病了。孟星也四岁就失去了母亲,那时她在读幼儿园班,之后不久,家里给她聘请了个专属司机,上下学接送,节假日带她出去玩。季叔叔和她感情很好,最后孟星也没跟蒋桨起回家,在水果摊挑了点水果,自己打车去了季家。
季沅辰把孟栀初送回孟家,和孟家人说明了情况,又去了趟超市。回到家看到桌上的东西知道有人来过,随口问了句,意外地听到孟星也的名字。
母亲说:“刚走不久,从后门走的。”
季家是三层的独栋小楼,在条残旧的步行街道上,楼是季母经营的店铺,卖刺绣品。季沅辰走到阳台上,看到渐渐走远的小不点。太阳完全西落,远处的山峦延绵,成了二维的墨画。
小姑娘身暖和的冬装,编着精致的编发,停在了个气球小贩面前,买了个气球拉着。季沅辰返回客厅,跟季母说了句“不用等我,先吃”,便出了门。
不远处有个游乐场,季沅辰怕跟丢,路走的急,看到孟星也走进游乐场时,他的额发已被汗水浸湿,凌乱搭在如剑的眉上。
孟星也挺难过的,不止因为季沅辰的那句话,还因为爷爷头回打了她。她把爷爷气得血压都上来了,还好吃了降压药之后稳住了。
眼圈有点泛红,没注意到前方两个举着水枪正在打闹的小皮孩,被不轻不重地撞了下,还被熊孩子喷了脸水。气球没拉稳,飞了。
她没去追,也没多喜欢,只是看那老伯手里还有好多气球,大冬天的,虽然不怎么冷,但她还是没忍下心视而不见,于是就去买了个。
孟星也从背包里拿出纸巾擦了擦脸。她本来没有哭,回头看到季沅辰的时候,不知怎么,眼里的水汽终于凝结成滴,下子就掉了下来。
孟星也才不理他,走到旁边的台阶上坐下。季沅辰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澄澈的目光细细打量她带点婴儿肥的稚嫩脸蛋,最后笑着说:“气球丢了,我给你买个?”
“……”
“我送你回家?”
“……”
孟星也安静看着面前的帅哥哥,他居然还在笑:“生哥哥气了?”
“……”
“我跟你道歉。”季沅辰说话的声音跟他唱歌样抓人耳朵:“你说句话,我告诉你个秘密。”
这个诱饵实在太过诱|惑,孟星也忍不住开了口:“什么秘密?”
“我耳朵很灵。”季沅辰说完,笑了下。
“……”
孟星也认真看着他,时没反应过来,这算什么秘密?接着听到他说:“所以那句话是开玩笑的,没有说你不好。”
孟星也眨了眨眼,脸上雨霁天晴,终于浮现出点笑意。
原来,他都听到了。
笑过之后,孟星也才发现,他们离的很近,这会安静下来,冰冷气流浮动着他衣服上的洗衣液味道。他几缕微湿的发搭在眉端,还能看到根根分明的睫毛。眼尾深刻的曲线微微上扬。好像是错觉,他茶褐色的眼底尽是温柔,那里面藏着他的心软。
不知怎么,她忽然想起那句写在笔记本首页上的话――星河滚烫,你是人间理想。
那时的星也,还不知道这句话在后来烂了大街,那个年纪,她把这句话当作宝贝和信念。
她很容易就消了气,可还要故意端着面子,假意说:“我们来猜个拳,然后我就不计较了。”
“嗯。”季沅辰直接答应,“然后?”
“然后,输的人答应对方个事儿。”
季沅辰大概是真因为把小公主弄哭而感到愧疚,大方说:“不用猜。你说,我都答应。”
“真的?”
“嗯。”
跟着季沅辰在浅淡的夜色下慢慢往步行街方向走。路过纹身店时,孟星也停了下来,侧仰着脑袋看着他。
“嗯?”季沅辰低头,见她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野猫,肆无忌惮地品尝胜利果实。反应了两秒,看了看里面不太正规的装修,微微弯腰,商量的语气:“哥哥怕疼。”
“你说的。”孟星也铁了心,想在他身上留下点什么印记,誓要做最大的追星赢家。
小姑娘漂亮的不可思议,乌眸黑发,唇红齿白,皮肤白皙的能反光。这刻,季沅辰脑海里印出第次见到她的场景,那时她还不到五岁,粉雕玉琢地站在他面前,声音还有些奶,认真地做自我介绍:“我叫孟星也,也叫眷眷。”
自己嘴欠惹哭的,得受着。季沅辰直起身,迈开长腿,转进了旁边疑似黑店的纹身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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