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
君青蓝眨了眨眼,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自打她第一次知道李雪忆的存在,便将她给默认成了李从尧的爱妾。忽然听到这么两个字,内心里完全拒绝接受。
“二哥?”李雪忆瞧一眼君青蓝,身躯有瞬间的瑟缩,眼底分明染了惧意:“她……她是谁?”
李从尧将唇瓣抿了抿:“是个不需要防备的人。”
“二哥,你瞧瞧这几颗海棠树。嬷嬷说它们救不活了,雪忆不信。你快瞧瞧,我种的好不好?”
李从尧微笑:“雪忆做的事情,自来极好。”
李雪忆似乎将他这句话想了许久才用力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认为,待雪忆将这几颗海棠救活了,便给二哥送一颗去。”
她慢慢回身,瞧着花圃中的树苗,木然的眼底深处渐渐被喜悦和光明取代:“也给大哥送一颗,还有父王。”
李从尧神色一凝,凤眸深处荡出暗沉的晦涩出来,分明凝热÷书着澎湃的怒火。然而,他却只浅浅吸了口气,以微笑的姿态柔声说了一个好。
李雪忆似乎爱极了海棠,一进了花圃,便将全副的心神都放在了海棠树上。专心致志,心无旁骛,似乎隔绝了天地。
君青蓝在那个瞬间生出一种恍惚,总觉得有坚固的一道屏障将李雪忆的周身包裹。她的天地只在小小花圃中的方寸之间,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打开屏障,走进她的天地。唯有在她的天地里,才是快活的。
“走吧。”李从尧略垂了眼眸,转身出了后院。他行走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那样的速度与其说是走还不如说是逃跑。李从尧那样的人,居然也能逃跑?
“王爷!”
李从尧的速度将容喜给吓了一跳,忙不迭迎了上去。然而,他却半个字也不曾说,只微微摆了摆手便出了海棠苑。容喜示意君青蓝跟上,海棠苑的下人们一个个垂着头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待到三人出了海棠苑,容喜便将院门再度给锁上了。
“你有什么想法?”
才转过了一道假山石,李从尧忽然停了脚步。淡漠的声音冷幽幽说着,吓了君青蓝一跳。抬眼望去,那人站在假山后的暗影里,束手而立。他原本便肤色苍白,在这样的地方瞧上去便连往日里那稍微能透出的薄粉都失去了。天地间只余黑和白两种色泽,冰冷而无力。
“回答。”见君青蓝眼睛直勾勾只顾瞧着自己,李从尧皱了皱眉,眼底分明燃着几分薄怒,语声里便添了几分沉重的怒意。
“哦。”君青蓝正色:“郡主瞧上去似乎……”
君青蓝将声音顿了顿,眼眸微闪,在心底里仔细斟酌了一下要出口的词语,这才继续接口说道:“与常人有点不同。”
“还有呢?”李从尧并未过多纠结与她的言辞。
还要问?
君青蓝眸色微闪。她来了燕京五年,从不曾听说过端王府中还有一位郡主。加上李雪忆的状态,足可以证明她是个相当危险的人物。距离秘密越近的人,迟早得成了秘密。李从尧一定要拉着她涉足其中,实
在叫人……很不开心呐。
可是,能不说么?
“郡主,很喜欢海棠。”
李从尧皱眉:“继续说。”
“郡主……自打出生起,便是如此么?”
李从尧浅抿了唇瓣,狭长凤眸盯着君青蓝,眼底分明有风暴热÷书集。
“并不是。”
李从尧忽然开了口,声音低沉几不可闻,却还是叫君青蓝听的清清楚楚。君青蓝能看出李从尧对这个问题的抗拒,她在这么问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能得到他的答案。骤然听到他开口,怔忪了片刻,才哦了一声。
“本王叫你住在端王府,只为了叫你查清楚一件事。”李从尧淡淡说着:“那便是,雪忆忽然疯癫的真相。”
“……啊?”君青蓝张着嘴,哑口无言。她无数次的想过李从尧要她做的是一件什么事,也在心底里生出过无数的想法,却怎么都没有想到面临的竟会是这么一个局面。
她一点都不傻,燕京城里所有关于李雪忆的消息都被尽数抹杀,李从尧给了她一个相当棘手的差事。同这件事比起来,她要看刑部卷宗这事简直就不是个事。
“雪忆出生在冬日,燕京的冬天又干又冷。她出生前几日大雪纷飞,冷的人缩手缩脚,天天窝在家里不愿意出去。她出生那一刻却有红霞漫天,白亮的雪映衬着漫天的红霞,美不胜收。大家都说那是千年难遇的奇观,是祥瑞,而这祥瑞便是因为雪忆的降生。皇上下旨赐了雪忆为朝霞郡主,举国同庆。人人都说这是雪忆天大的造化,却哪里想到……。”
李从尧气息一凝,将手指攥紧了,连声音都冷了几分:“哪里想到,那才是雪忆灾难的开始。”
李从尧的声音顿了一顿才继续说道:“皇上登基时并不曾迎娶正妃。朝中第一要务便是要给皇上选一位合适的皇后,雪忆因身带祥瑞便成了入宫待选的淑女,也是皇后呼声最高的人选。然而,她入宫只一夜便被教引嬷嬷给送回了王府,其中原因难以启齿。雪忆受不住打击,一夕癫狂。自此,父王便将她锁在了海棠苑中,至今已有整整十年。”
君青蓝瞧着李从尧。他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彻底没了声音。假山后的暗影几乎将他完全吞没,在他如玉的面颊上蒙上了雾蒙蒙的灰暗。似乎连夏日的阳光到了他的身旁,也忽然变的无力,凄冷而孤寂。
她深深吸口气垂下了眼眸。
天下间任何事情都有因果,李雪忆的疯癫一定有原因。无论那个原因是什么都注定了她是个可怜人。然而,她是幸福的。入宫落选还能回归本家,虽然被锁在海棠苑中失了自由。她的一应用度却是顶尖的,足见李从尧对她的重视。
与李雪忆比起来,李从尧才是真正的不幸。
钟鼎世家的勋贵公子,原本有着幸福家庭大好前途。父兄却相继亡故,不得不熄灭了自己的理想,以稚嫩的双肩扛起破落的端王府。又染上那么可怕的病症,一日日的等待着死亡。他是笼罩在整个端王府上的天,却没有人能够给他依靠。
他只有自己!
可是,李从尧从不需要人的
可怜。所以君青蓝低下了头,不叫他瞧见她眼底的情绪。那对李从尧来说是一种侮辱。
“能告诉我朝霞郡主落选的原因么?”她轻启了朱唇,缓缓说着。
李从尧的气息却忽然停滞了半瞬,狭长凤眸里分明有冷凝风暴凝热÷书。容喜缩了缩脖子,眼底带着焦急瞧着君青蓝却不敢上前。
怎么……问起这个?
君青蓝迎着李从尧的目光,并不畏惧他眼中的杀气。一瞬不瞬盯着他的眼眸:“端王爷要卑职查明郡主疯癫的真相,总要叫卑职明了此事发生的前因后果,才好替她讨回公道。”
李从尧不会不知道,李雪忆的落选便是她疯癫的引子。既然他选择了自己,就该百分百的相信她!
“她……。”良久,李从尧吸口气敛了眸中锋锐:“他们说,雪忆非完璧之身,所以没有资格入宫。”
君青蓝瞪大了眼,再不会想到居然是这么个原因。
“雪忆素来洁身自好,性子又温顺和善。她入宫时尚没有及笄,不过是个单纯活泼的少女。父王刚刚听到那个消息时,认定是验身的嬷嬷收了人好处,动了手脚陷害雪忆。于是便找了信得过的人同宫里的嬷嬷一起,给雪忆再度验身,结果……。”
李从尧闭了闭眼,后面的话再说不出了。君青蓝却已经明白,结果除了叫更多的人验证了李雪忆的不贞之外,再不会有别的结果。
“将失贞女子送入后宫本是欺君之罪,皇上念及端王府战功赫赫只褫夺了雪忆淑女身份,准许父王将她领会家中。那一夜雪忆情绪极其不稳定,父王便叫她回海棠苑休息,想着第二日再问清楚她在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想不到,再见到雪忆时,她却已经……疯了。当初的事情,再也没有踪迹可寻。”
李从尧将眉峰一挑,瞧着君青蓝:“本王从不相信雪忆能做出那种出阁的事情来。后宫阴私的手段素来耸人听闻,故而,本王相信只要不放弃,总有一日能替雪忆讨回公道!”
君青蓝眸色微闪,只觉头疼。这是要让她同后宫扛上了么?
李雪忆在皇上初登大宝时入宫待选,那时候后宫还空虚的很,甚至连最得宠的萧贵妃那时候也还只是皇上身边的掌灯宫女。所以,自然能排除后妃倾轧的可能性。那么,有本事操控这一切的人还能是谁?
这就……有点吓人了。
“端王爷,君青蓝只是锦衣卫一个小小的仵作。您叫卑职以如此的身份去对抗天上那人,只怕是在异想天开吧。卑职实在没有那个本事啊。”
“这事与他并没有关系。”李从尧淡淡说道:“在那个时候,雪忆为后对他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那时,端王府仍旧镇守着边城,手中握有整个西南大营的兵权。他才从北宫出来,根基并不稳固,正需要父王的鼎力相助。所以,他不会自毁前程。若不然,端王府早就因为欺君而受了牵连,他也不会极力帮着父王遮掩这事。”
君青蓝沉吟着没有说话,这么说起来,该不是皇上的主意。
那么,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