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影是个办事牢靠的人,早在才下雪的时候便将李从尧马车的四个轮子拿麻绳给缠了起来,又将马车给仔仔细细检查做了加固,这才赶出来载上了君青蓝。
虽然外面风大雪大,君青蓝的马车却稳当的很,并不曾因为冰雪而打滑侧翻。马车后,容含一马当先带领着唐影挑选出来的六名暗卫紧紧跟着。
浩浩荡荡的队伍才出了端王府所在的巷子口,马车便狠狠颠簸了一下,之后便听到唐影一声高喝:“王府办差,行人闪避!”
“怎么了?”君青蓝心中一颤,立刻挑起车帘查看,生怕风大雪大影响了视线,方才颠簸的那般剧烈,千万不要撞了人才好。
“无事。”唐影勒马,并未回身飞快说道:“有人拦路。”
君青蓝眯了眯眼,今天是个什么日子?怎么一股脑的都凑到端王府来了?
先是桂七硬闯端王府示警,这会子又出来个拦路的?身后这一条巷子只通端王府一家,能在这里拦路,目的性已经相当明显了。
“小人张涛见过端王爷。”马车外,男子高声嚷嚷着说道:“我家主人命小人请君大人过府赏花去,还请端王爷行个方便。”
君青蓝从马车帘子的缝隙中瞧了去,离着不远处的地面上站着个人。周身上下连同眉毛头发都被大雪给染成了素白,然而那人却将胸背挺得笔直,半点没有要躲避风雪的意思。一双眼睛则直勾勾的盯着马车,动也不动。
“让开。”唐影皱了眉:“王府里有紧急事件要处理,莫要拦路。”
“小人自然不敢拦路。”张涛似是丝毫不曾感受到唐影的威胁,依旧笑眯眯说道:“只想同王爷讨个口谕,好去请君大人过府。”
唐影抿唇,才要吩咐身后暗卫动手,君青蓝却喊了一声:“慢着。”
唐影回头瞧去,君青蓝已经彻底打开了车窗,将整个头颅都探了出来。唐影在心中叹口气,有些人啊实在的过分,也真是叫人忧伤。
“我就是君青蓝,贵主人是哪一位?”
张涛似吃了一惊,忙不迭抬眼朝着君青蓝打量了去。却也不过匆匆一眼,便立刻低下了头。
“见过君大人,小人的主人便是张丞相。”
国丈府张家?君青蓝微微颦了眉头,张家的人除了个见过一面的张骞她还认识谁?请她过府赏的哪门子花?这话听着就不对头。
“我此刻有要事在身,怕是不方便去面见张大人。”君青蓝轻声说道:“还请你回府后如实禀告,待改日得空,我再登门致歉吧。”
“唐影,走。”
言罢,她果断关上车窗,也不去瞧张涛的反应,直接吩咐唐影速速离开。这张涛瞧上去也是个牛皮糖般难缠的主,坚韧的很。但,相信他再难缠,也抵不过唐影精心挑选出来的暗卫。
马车直奔定国公府而去,一路畅通无阻,再没有生出什么波折。因着天气的关系,街道上并无往来的行人,马车的速度竟比往日更快了一些。
也不知是不是什么人提前授意了,端王府的马车才刚刚挺稳,便瞧见定国公府的角门从里面打开了。
门后最先窜出来的是一只体型硕大,长相勇武如雄狮的黑犬。黑犬一身皮毛油亮,虽落了满身的雪花,只微微抖一抖身子,周身的雪花便簌簌坠落,不沾染半点。
黑犬目标明确的很,才自角门里冲出来,便一纵身朝着马车扑了去。唐影皱眉,手指微微一动,便按向了缠在腰间的软剑。黑犬似有感应,眼看着便要冲至马车前忽然止步,无奈雪地湿滑它方才又跑的太快,身子一时刹不住在地面上脱出长长一条印记,还是朝着马车撞了去。
“汪。”黑犬开口,声音浑厚而洪亮。
“肉包?!”
君青蓝眉峰一挑,猛然推开车门,才朝唐影使了个颜色,黑色如电的身子便猛然窜上了车,一头扎进了她的怀里。
缎子般的狗毛沾染了雪片的湿润,腻在了君青蓝的衣襟上,冰冷濡湿。
“肉包下去。”君青蓝挑眉,这可是李从尧的马车!弄脏了,凭那人的小心眼,人命狗命怕是都不能留下。
肉包抬眼,大眼睛里湿漉漉似含着两汪亮晶晶的泪。低低呜咽着,一口咬住君青蓝的衣袖,不由分说便死命朝着马车外面拖。肉包体型硕大,全力拖曳的力道,并非人力能够抗拒。
君青蓝险些叫它给扯了个跟头,却并不怪它,稳住身形,紧跟着它下了车。她同肉包也算是接触了多次,深知这家伙虽然瞧上去勇武的很,实际上就是个怂货。没事的时候比谁都凶,遇见事比谁跑的都快。
难得见它今天急了眼,定然是出了了不得的事情。
肉包才下了车,便拖着君青蓝往角门里面扯。君青蓝朝唐影打个手势,命暗卫在自己身后跟随,给肉包让一条道出来。肉包一狗当先进了角门,君青蓝的另一只胳膊立刻便落入到涂满蔻丹的一双柔荑中。
“八小姐?”
能瞧见姜盈君青蓝并不觉得意外,有肉包的地方必然有姜盈。然而,她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姜盈。她一张面孔似沾染了冰雪的白,连面颊上涂着的淡淡胭脂都失去了鲜艳的色泽。一张嘴唇乌的发紫,杏核大眼里往日的灵气半分不见,只余恐惧和绝望。
“你怎么了?”君青蓝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只觉触手一片冰凉。于是狠狠颦了眉头:“你在风口里站了多久?怎的也不知穿的厚一些?”
姜盈只穿了寻常一身袄裙,也不知是走的太急还是怎的,只批了件薄薄的斗篷。君青蓝拿手指按了按,斗篷是夹层的,里面根本没有蓄着棉花。这样的装扮在秋日里尚且过得去,如今这冰天雪地的不是作死么?
也不知她在雪地里站了多久,鹿皮小靴子的鞋头上都已经浸染的成了一片雪白,化在脚边一大滩的雪水。秋香色如意妆花缎的马面裙整个湿了一半。
君青蓝狠狠皱了眉,有心将身上紫貂披风给她披上,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李从尧的横眉冷对来,果断撤了手。
“唐影?去弄个手炉!”
唐影眨眼:“你说……什么?”
君青蓝皱眉:“手炉,快!”
唐影讷讷张嘴:“我?”
他是个暗卫好么?暗卫啊!为
什么弄手炉这种事情要他来做?
君青蓝瞪眼:“不是你去,难道还要我去么?”
唐影识趣的闭嘴,果断转身,算你狠!
君青蓝不再理会唐影,将姜盈的手掌再度握紧了:“这么冷的天,以后可不能就这么出来,过了病气可怎么得了?你身边跟着的人呢?”
“君哥哥。”哪里想到姜盈根本没有听进她的话,反倒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你可算来了。”
少女的隐忍似乎到了极限,才说了一句话骤然哇一声便哭了出来。憋屈了许久的眼泪似绝地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君青蓝慌了。
她虽是个女子,却过早学会了忍耐,从没有如姜盈这般放肆的痛哭过。瞧见那么些晶莹的泪珠子源源不断的滚落,一下子便慌了手脚,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侧首,悄然瞧向容含,那人却只管抬头望天,别看我,我也没法子。她又去看别人,所有暗卫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齐刷刷退在了门口望着向捧着手炉正赶过来的唐影。
君青蓝瞧见唐影终于舒了口气,将暖融融的手炉接过来塞给姜盈。顺势抬手在她眼角擦了擦:“别哭了,你特意在这里等我,一定有重要的事情。莫要误了正事。”
“你说的对。”
她这一句管用的很,姜盈立刻止住了悲伤。用一只手拿着手炉,另一只手则攥紧了君青蓝:“君哥哥,你快跟我走。”
君青蓝顺着她的力道出了门房,踏上厚实的积雪向定国公府深处走去:“可是姜羽凡出了事?”
“正是呢。”姜盈的眉峰颦紧了:“大伯父要将六哥往死里打,连长公主都拦不住。祖母带着我娘和府中几位伯母婶子都来了,没有一个人能拦得住。长公主没了法子,便叫我偷偷寻了桂七去找君哥哥。她说,君哥哥到了定然有法子能救下六哥。”
君青蓝听得脚步微顿:“桂七是你找去的?从那时候你就在门房等着我了么?”
桂七一个多时辰前就到了端王府,她一路赶来又耽搁了不少时候。姜盈就穿着这么薄的衣服在风口站了那么久?
“回去以后赶紧让你的丫鬟婆子煮些热姜茶喝,再泡个热水澡。实在不行就请郎中抓些风寒药备着吧。”
姜盈的脸忽然红了:“君哥哥,你就莫要挂念我了。眼下六哥才要紧,我……。”
她咬了咬嘴唇,眉目中添了几分羞涩:“我一直在门房等你固然是想第一个见到你,但……实际上我是不敢回去。”
君青蓝挑眉:“怎么说?”
“你是不知道,大伯父那时候就像凶神恶煞,吓死人了。我从没有见他那么凶过,那一棍子下去……。”
姜盈狠狠打了个哆嗦:“我实在不敢看,才特意躲了出去。”
君青蓝狠狠皱了眉:“听你这意思,姜小爷这一次该是造了大难。他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能让定国公动了那么大肝火?”
“六哥他……。”
眼看着姜盈一双大眼中陡然便生出了恐惧,连牙齿都打了颤:“六哥他……中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