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青蓝浅浅抿了唇瓣,良久方才缓缓抬了头:“阿柳的尸身腐烂的太快!”
“现在是早春的天气,尚未过了清明,死亡后的尸体在短短几天之内根本不可能尽数腐烂。以他腐烂的程度来看,至少也需要半年以上。能造成这种局面明眼人一看就有问题,分明是有人在他尸身中动了手脚。”
“您看这个。”君青蓝小心翼翼递了块丝帕过去。
那丝帕是一块普通的帕子,雪白四方的形状随处可见,没有半点花纹。在帕子的正中赫然有一块浓黑墨迹,异常醒目。
“这帕子上我曾沾染过特殊的药剂,若是遇到毒物便会呈现出墨黑的色泽。我拿它在阿柳尸身上轻轻擦拭过,故而能够很明显的瞧出,造成阿柳尸身迅速腐坏的原因就有人在他尸体表面涂抹了毒药。我以银针刺入他的身体内部,并没有变色,足见他生前并没有中毒。”
李从尧瞧着君青蓝摆放在桌案上的丝帕微颦了眉峰,若有所思。
“黄源的尸身与我们最后一次见到他时相差无几,并没有人改变过尸体原有的形态。但……。”君青蓝眸色一凝:“他体肤的颜色却发生了变化,并非他原本的肤色,而是青紫的色泽。这些青紫并非人力造成的伤痕,而是自他身体内部透出体表的一种自然病变。所以,外界传言说黄源重病不治,应该是真的。”
君青蓝略一沉吟说道:“在他死亡之前,曾出现明显的呼吸不畅症状,当时,你我皆以为他是哮喘发作。然而,我那日仔细观察,他的气管喉咙并无异于常人之处,似乎并没有哮喘病史。然而他浑身青紫却是血脉运行不畅,已至呼吸困难的表现。这似乎又与哮喘病的症状相吻合。”
“我检查过他颈间的伤痕,又长又深,瞧上去似乎的确是失血过多死亡。”
李从尧微颦了眉头。黄源颈间的伤痕是他亲手制造出来,当时瞧他几乎要窒息而亡,才不得不以柳叶刀刺入到他颈间非要害之处,在血液涌出的瞬间也使空气能够正常的进出。他清楚的记得,他下手极有分寸,黄源颈间的伤口只有柳叶刀刀尖大小,连指甲盖的大小都不到。怎会如君青蓝所说的又长又深?
“黄源颈间的伤口只在正中心位置呈现殷红色,别处皆为白色,这是他死后造成伤口的有力证据。人如果在生前受伤,伤口皮肉血花多,而且色彩鲜艳。如果死后才被割伤,那么因为人在死亡之后血脉不运行,所以肉色干白没血花。”
俨然,有人在黄源死后才将他颈间原有伤口拓宽加深,造成了失血过多身亡的假象,但这样的伎俩,并逃不过君青蓝的眼睛。
“黄源才刚刚咽气,阿柳便忽然出现,再之后黄源的院子里便涌入了大量人群,他们两人并没有机会再接触到黄源的尸身,旁人大约也没有这样的机会。正常人瞧见死人的第一反应都是下意识恐惧,然后远离。再之后郡守府的官差进入,院子便被封锁起来,仵作便进来给黄源验尸了。”
君青蓝眯了眯眼:“所
以,黄源颈间的伤口必然是在众人进入后,仵作到达之前造成的。而在这段短暂的时间内,在众目睽睽下能施展出这样手段的人,只有一个。”
君青蓝瞧向李从尧,那人也恰在此时半抬了眼眸。二人目光交错一碰,君青蓝从他眼中瞧见了凝重。她知道,李从尧与她有着同样的心思,能在那种时候动手脚的人,除了阿柳再不做他想。
阿柳当然不会无缘无故作出这种事情,他与君青蓝和李从尧都是第一次相见,犯不着下死力的陷害他们。所以,他之所以会这么险恶,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收了旁人的好处。再之后他的死亡,乃至加速的身体无非都是一种杀人灭口,再毁尸灭迹的手段罢了。
然而……
“阿柳别有用心实在太过明显。”君青蓝狠狠皱了眉:“种种证据皆能表明他死的蹊跷。但是……。”
她抿了抿唇:“但是,就是因为证据太过明显,反倒叫人不能安心。”
试问,天下间有谁会在陷害了别人之后,再留下明显的证据让人翻案么?所以,阿柳尸体上的毒药到底是什么用意?君青蓝一时间不敢下定论。
“不过,无论如何,你发现的这些都足以证明我们同黄源死亡一案并没有关联。不是么?”
在郡守府的记录中,黄源死于失血过多,然而,黄源的伤口是伪造的。阿柳的死亡又处处蹊跷,俨然是制造出这一出他杀假象的人所布下的第二个局。但阿柳死亡和下葬期间,君青蓝和李从尧都被关在郡守府的大牢中,自然就与阿柳的死扯不上半点关系。
阿柳的尸体已经证明了他的死亡并不像外界传说一般的大义凛然。那么,君青蓝和李从尧便也侥幸的从这一桩凶杀案中逃脱了干系。
罪名洗脱的太快,始终叫人心中隐隐的不安。
“你昨夜发现的事情可以告知定国公,由他出面同黄忠交涉,先将你我的罪名洗脱。但,发现这些疑点之人,只能是姜羽凡。”
君青蓝缓缓点头。她和李从尧都是仗着定国公作保,才能获得暂时的自由。若是叫黄忠知道,他们又是出城,又是挖坟掘墓的,怕是不能善罢甘休。但这事若是由姜羽凡来做就不一样了。毕竟,他可是全北夏闻名的大纨绔,普天之下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做的。既然他早已经名声在外,多这么一条两条的罪责便也算不得什么。
毕竟,他那夜是真的在场。
所以,李从尧便毫不愧疚的将这事尽数算在了姜羽凡头上。
“我以为,在背后操控这一切的人,该是与那夜驱动狼群想要杀死我们的人有关联。”
李从尧眸色一沉,陡然生出几分冰寒:“你可有想过这人是谁?”
“想过。”君青蓝沉吟着说道:“这人应该与黄源相识,且对他身体状况和生活习性了如指掌。不但如此,大约与我们也是相识的。甚至他很清楚我们每一步的计划意图,才能提前设伏,埋下杀招。只是……。”
君青蓝微颦了眉头:“我想来想去,却始终想不出这人到底是谁。似乎在我身边并没有如此城府之人。”
君青蓝当然没有说实话,她身边有这样能力的人自然是有一个的,那便是李从尧。但,打死她都不会相信,想要召唤狼群杀了她的人是李从尧,李从尧和那人毕竟在她眼皮子底下有过剧烈的正面冲突。
“你当真想不到那人是谁?”李从尧的声音里莫名添了几分冷意:“还是说,你不愿想到那人是谁?”
“……恩?”君青蓝一愣,这话她怎么有些听不懂?
“罢了,不提这事了。”李从尧半敛了眉目,狭长凤眸里忽然迫出一抹幽寒,却快的叫君青蓝根本没有觉察到:“总有一日……。”
“总有一日,我会叫你瞧清他的真面目!”
李从尧闭了口不再说话,君青蓝瞧了他半晌,并不明白他忽然间的怒火是由哪里生出来的。想了想便耸了耸肩,既然不明白就不想了吧。
“只有一件事情可惜了。”她缓缓叹了口气:“还不曾向黄老问明白他将那特殊的药水都送给了谁,就……。”
这才是真真该叫人发愁的事情。族谱案中才发现了一些端倪,就硬生生被这么一件事情给彻底的打断了。黄源一死,药水的下落还能有谁知道?
“倒也未必。”李从尧瞧了她半晌才缓缓开了口,眼底却带着几分愉悦。似乎,那人的惆怅是一件叫他非常愉快的事情。
“我方才便同你说过,待你说完以后。我会告诉你一件这几日我的新发现。”
“是什么?”君青蓝眼睛一亮。能叫李从尧特意点出来,放到台面上来说的时候,一定不简单!
“黄源不日即将大婚。”
“你说……什么?”
男人悠扬如琴的声线听起来是一种享受,然而话语中所透露出来的信息却着实叫君青蓝狠狠吃了一惊。她怎么都无法将黄源同大婚联系起来。
“所以。”李从尧半眯着眼眸,欣赏着眼前女子的表情变化:“你有何感想?”
“我……不敢想!”君青蓝想了半晌,组织了半晌的语言,终究还是选择了遵从内心的声音。说出了最实在的心思。
不敢想!她是真的不敢想!
黄源不是重病缠身,时日无多么?他不是已经病入膏肓到药石无灵,所以才将所有名医拒之门外么?最最重要的一点……她在管州府十多年,人人都传说黄源不近女色。故而,从不曾婚配。
怎的,活的成了那么大一把年纪了居然……要大婚?
君青蓝觉得,自己的三观在这一刻彻底的粉碎了。
假的!
这是她脑中唯一的反应。然而,这话是由李从尧口中说出来,能假得了?
这若是真的,简直是惊天秘闻!
她深深吸了口气,这才开了口:“女方是谁?你又……从何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