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椒婆几人认定“官府的人”要对沐兰不利,任凭圣三手下的人喊破了喉咙,就是避而不见。
洞口就是瀑布,水是应有尽有的。只张氏匆忙之间收拾的吃食毕竟有限,四个活人四张嘴,哪儿够吃的?
最要命的还是郝姑姑,在这阴冷潮湿的洞里住了两晚,两只膝盖肿得馒头一样,又疼又痒。她唯恐引来“官府的人”,带累了沐兰,死死地忍着,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辣椒婆先是拿手给她捂着,后来干脆解了衣裳,将她的两腿拢在怀里。
嫣红手里捏着张氏分给她的半块干肉,一脸的不满,“定是沐兰不小心说漏了嘴,她自家在陆上惹了祸,倒叫我们跟她一道吃苦受罪。”
张氏原就挂心沐兰,听得这话心里更像烧了一团火,一巴掌扇过去,“你怎知是沐兰惹的祸?哪个跟你说的沐兰惹了祸?再敢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自打来了岛上,嫣红同张氏便没有一日不吵闹的。只不过打的都是口舌官司,不意张氏会动手,毫无防备之下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半边脸颊火辣辣的疼起来。
愣了片刻,嘴里“嗷”地叫出一声,扑过去便要跟张氏拼命。
张氏本就不是养在深闺的娇娇女,在岛上这些年更是上顾老下顾小,脏活儿累活儿抢着干,练就了一身的力气,哪儿是嫣红这横草不拈竖草不拿的人打得过的?只拿手一搡,便叫她摔了个跟头。
嫣红一扑不着,愈发红了眼,爬起来就去扯张氏的头发。
“嫣红,住手。”辣椒婆忙出声喝止。
嫣红一心想要找回场子,哪儿还听得进去,不管不顾地扑上来。叫张氏捉住手腕一拧,按在墙上动弹不得,嘴里犹自吱哇乱叫,“你这没遮过盖头就当了娘的贱妇,竟敢打我,我叫你不得好死……”
“住口。”辣椒婆声色俱厉,“官府的人就在外头等着抓人,你们想作死自个儿出去,莫跟这儿又吵又闹的,带累了我们。”
嫣红到底怕了官府的人,不敢再高声叫骂,只咬牙切齿地瞪着张氏。
张氏只当没瞧见,松了手自去洞口探听外头的动静。
郝姑姑安抚了嫣红两句,又来宽慰张氏,“我活了一把年纪,就没见过比沐兰还懂事儿的孩子,便是宫里的小主子也不及她聪明稳重。
况且她走的时候,咱们叮嘱过她,叫她不要提及解国公府,她岂能拎不清轻重,随随便便将自家的身世露出去?你就安心吧,这事儿定然跟沐兰没干系。”
“怎的没干系?”嫣红自知敌不过张氏,不敢再动手,却咽不下这口气,忍不住说几句嘴给张氏添堵,“若真跟她没干系,怎的前头十几年都没丁点儿动静,偏她刚离了岛,官府的人就找上门儿来了?”
张氏肩头一抖,按在石壁上的手指下意识地拢紧。
她知道沐兰懂事沉稳又有主意,可再玲珑剔透的人儿总归是个孩子。陆上奸的滑的什么样人没有?乍然遇上,怎分得清好赖人?
她听说向官府举报逃犯是有大趣÷阁赏钱的,万一有人贪图赏钱,又诓又骗的,叫沐兰把底子交了出去,可不摊上麻烦了?想到这一层心里跟针扎一样,愈发后悔当初不该因为一点子破事儿跟沐兰闹僵那许多日子,没在这上头多多地嘱咐了她。
“嫣红,你少说两句吧。”郝姑姑语气之中少见地透出不快来。
嫣红撇了撇嘴,不做声了。
郝姑姑又开解几句,见张氏后背仍旧绷得紧紧的,心知根子已经种下了,除非亲眼见沐兰好好儿的,否则再怎样劝说也是无用,便不浪费口舌。
候七的境遇并不比山洞里的几人好多少,这两日可谓是喊哑了嗓子,跑断了腿儿。
圣三不欲声张此事,这一趟来只带了三个随从。除去单九和小八,还一个连五,奉命留在船上约束那群水鬼,免得他们随意走动,窥探到他们此行的目的。
单九不擅长与人打交道,武功又是最高的,自然要留在圣三身边,尽侍奉保卫之责。如此一来,负责搜寻工作的就只有他和小八两个了。
这个岛说大不算大,说小也着实不小,山连山,林接林,要搜寻几个对这里了若指掌且刻意躲避他们的人谈何容易?偏小八童心未泯,忽而上树捉鸟,忽而追赶小兽,单凭他一个不会武功耳目不聪的,要找到猴年马月去?
岛上的天气又乖张得很,热的时候能把人烤掉一层皮,冷的时候能把人冻成冰,时冷时热的,像他这样的一般人哪里受得住?
他就不明白了,公子跟那位解国公府的后人不是“故友”吗?不是能“神交”吗?倒是拿出“心有灵犀”的本事明明白白地告诉人家自个儿的身份来意,何必折腾他这并不粗壮的两条腿儿和并不坚韧的嗓子呢?
这话敢想却不敢说,今日照例到岛上转了一圈,回到山洞,摸起圣三跟前的茶盅一口气儿灌下去,又“咚”地一声坐在树墩凳上,嘴里嚷嚷道:“不行了,这人我是寻不到了。公子,我看我还是回船上去,换连五过来好了。”
圣三执壶又帮他斟了一杯茶,才悠悠地开了口,“不必了,她若执意不肯相见,我们又何必强求?”
听了这话,候七只觉只觉哭笑不得。心说敢情您兴师动众,千里迢迢地跑了来,竟不是跟那位事先约好的,只是一厢情愿而已?既没约好便是强求,现在又说何必强求是不是晚了些?
心里嘀咕个不住,面上依旧恭敬如常,“那您接下来有何打算?”
“回去。”圣三答得轻巧又干脆。
候七激动得吞了口唾沫,“不找了?”
“自是要找的。”圣三答得这一句,便扭头吩咐小八,“回船上取了纸趣÷阁来。”
小八应得一声,撒开两腿飞奔出去,不一时便捧着趣÷阁墨纸砚回来了。
圣三也不要旁人伺候,自家动手磨了墨,铺开纸,提起趣÷阁,龙飞凤舞,刷刷点点地写好了一封信。细细吹干折好,压在油灯下面,便站起身来,“走吧,我们一日不离开,她们便一日不敢露面,若因此害她们受苦,便是我的罪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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