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兰和安老太君一人乘坐一顶软轿来到宫门口,谢过替薛辽送她们过来的小公公,便出了宫门。
陆辛正在宫外不安地徘徊着,听见开宫门的声音,便顿足观瞧。见果是安老太君和沐兰出来了,忙快步地迎了上来,“太君,姑娘,你们没事吧?”
安老太君简单地回了句“没事”,又问道:“你怎过来了?”
“听说皇后遣人将姑娘带进了宫,属下放心不下。”陆辛答着话,将祖孙二人各自打量一番,见她们不像是受过磋磨的样子,便舒了一口气。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安老太君也不同他细说宫里的事情,只吩咐一句,“回府吧。”
陆辛应了声“是”,指点着叫车夫去牵他的马,自个儿接过马车的缰绳,打算亲自驾车。
沐兰搀了安老太君走到车前,正要踩了脚凳上车,忽然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隔着还有百十多米的距离,马上的人便挥着手大叫,“让开,让开……”
陆辛听出那人嗓音尖细,料是宫中哪位大人物的扈从。
圣上和裴皇后是走不脱的,太子和豫亲王有朝务在身,蓝珏公主正在备嫁,不会出来抛头露脸。这个时辰无所事事在宫外闲逛的,除了果亲王不作他人想。
圣上原有三子两女,其中一女在宗正院染病过世,余下三子一女。太子、豫亲王和蓝珏公主均系已故太子妃解氏所出,果亲王则是朱贤妃所出。
果亲王是几位皇子皇女之中年纪最小的一个,遭到圈禁时还不满五岁。圣上和朱贤妃都觉得亏欠了他,在宗正院的时候就对他格外疼爱。
如今翻了身,朱贤妃更是不遗余力地弥补,对他可谓千依百顺,有求必应。因他是庶出,没有继承皇位、担当大统的重任,圣上对他的要求也远不如对太子和豫亲王那样严格。
朱贤妃的溺爱,圣上的纵容,极大地助长了他骄奢跋扈的性子。如今京城之中提起果亲王,无有不摇头叹气的。
陆辛亦不愿招惹这只混世魔王,便牵了马同安老太君等人避让到一旁。
这边站定了,只见一人一骑风驰电掣般地驶了来,马蹄飞扬,尘土滚动,不出片刻的工夫便来到宫门之下,一勒缰绳停住了。
马上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着绣工精致的骑装。上身套了一件豹皮背心,小腿上绑着一对虎皮的护腿,腰间挎刀,马上挂着箭筒长弓,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张扬不羁的气息。
随后又驶来几匹快马,在他后面陆陆续续地停了下来,骑马之人俱是同他年龄仿佛的少年。看衣着打扮,应该京中有头脸的世家子弟。
“殿下的骑术愈发精湛了,令我等望尘莫及。”其中一个长脸少年语带谄媚地称赞道,其他人纷纷附和。
被称作殿下的自然就是打头跑来的果亲王了,听得这话似不屑又似得意地哼了一声,“你们可真没用,本王还没尽全力呢!”
说着目光往那几个少年中间扫去,“小杜子呢?”
“来了来了。”不知哪个喊了一声,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便瞧见一人一马跌跌撞撞地跑了来。
说跌跌撞撞并不是恰当,那马跑得还是很正常的,不正常的是马上的人。马跑得速度并不快,那骑马的人却东倒西歪,摇摇晃晃,几次险些从马背上掉下来。
“小杜子,你该不是早上没吃饭吧?”先前谄媚的那长脸少年扬声喊道,“你怎不早说呢?要不刚才路过集市的时候我就给你买俩肉包子了。”
话语之中戏谑意味十足,引得果亲王和另外几名少年放声大笑。笑过了,又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
“小杜子,你倒是快着些啊。就剩不到半里地,你要让我们等到天黑吗?”
“莫催莫催,人家魏国人骑马都这样。”
“胡说,魏国人根本不骑马,人家上战场都是骑乌龟的。”
……
一时间西北风刮蒺藜,连讽带刺。那人却无暇理会,两手死死地抓着缰绳,苦苦撑到近前,绷着的那口气一松,便从马上翻了下来。
沐兰直到此刻才明白那人骑马为何这般古怪,原来马上无鞍无镫,马背上还叫涂了油。经得一路的滑擦,两侧马腹上的毛紧紧地贴皮子上,与其他地方形成鲜明的对比,样子十分滑稽。
那骑马之人的样子比马还不如,两条裤腿的内侧全是油渍,在落下马背的时候又沾染了灰尘,瞧着如同失禁了一般。一张汗津津的脸煞白如雪,发髻散乱,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那群少年毫无同情之心,指着他又是一阵嘲笑。
等他们闹够了,安老太君才得空上前给果亲王见礼。
果亲王也好似才发现安老太君一般,说声“太君免礼”,连马都没下,朝她拱一拱手,便转头去招呼那群少年道:“时辰还早,随本王再跑一圈去。”
那群少年有样学样,有拱手的,有点头的,还有叫一声“太君”便当尽过礼数的,而后随着果亲王一溜烟儿地跑远了。
长脸少年已经跑出老远了,还不忘回头敦促那犹自伏在地上喘息的少年,“小杜子,快些跟上,等会子若是瞧不见你,殿下和我们得少多少乐子?”
“是,我这就来。”被称作小杜子的少年答应一声爬了起来。
陆辛见他走路一瘸一拐的,几次三番爬不上马背,有些看不过眼,便走过去托了他一把。
“多谢这位大哥。”少年跟陆辛道了谢,又面带感激地向沐兰和安老太君等人微笑致意过,才驱马东倒西歪地追着那群人去了。
安老太君收回目光,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我们走吧。”
说完这话,见沐兰怔怔没有反应,便不管她,先一步上了马车。
陆辛赶过来扶了安老太君一把,又瓮声瓮气地招呼沐兰,“姑娘,该走了。”
“哦。”沐兰心不在焉地应得一声,钻进马车,坐在安老太君对面,犹自想着那少年的事情。
方才与那少年有过一霎的目光交接,不知怎的,心下突然升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很确定,之前并没有见过他,这似曾相识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
安老太君见她一副心神恍惚的样子,只当她年纪小经历少,叫宫中宫外的一幕幕吓到了,便开口安抚她道:“这些事情很平常,日后见得多了,你会慢慢习惯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