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沐兰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睁睁地看着受惊的马儿原地打了个转儿,马蹄子呼呼带风地从头顶上踏落下来,却呆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身边除去那叫掀翻在地、生死不明的车夫,就只有瑞喜和盘云两个。都是十来岁的小姑娘,哪里经过这样的事儿,早就吓傻了。几名护卫隔开一段距离跟在后头,便是想救也来不及。
电光石火之间,几个黑影破空而来,几乎同一时间砸中了马头、马腹和两只后蹄。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嘶鸣,庞大身躯在半空一顿,硬生生地偏离了原本的方向,而后轰然倒地,躺在距离沐兰不足半米的地方抽搐几下,气绝而亡。
沐兰的帷帽叫风掀飞了去,只觉有什么东西洒落下来,溅了她一头一脸,带起丝丝凉意。拿手抹一把,手心里全是夹杂着冰屑的果肉,一股子梨香直钻鼻孔。
竟有人拿冻梨当暗器,在千钧一发之时救了她的命!
她急忙转头搜寻,只瞧见一张张犹自沉浸在惊慌之中的面孔,一时间分辨不出哪一个才是出手救她的人。
“姑娘。”盘云惊魂甫定地扑过来,“姑娘您没事儿吧?”
“我没事。”沐兰匆匆地安抚了她一句,再要搜寻,人群已经骚动起来。有挤过来看热闹的,也有不愿多事,想着赶紧离开的。挨挨挤挤,摩肩接踵,想找一个不知样貌的人比大海捞针还更难一些。
瑞喜直到此刻才回了魂,赶忙抽出帕子替沐兰擦拭。几名护卫也奋力拨开人群冲过来,将主仆三人护在中间。
“呀,不会是死了吧?”有人惊呼道。
沐兰闻声望去,只见翻倒的车厢之中躺着一个人,叫车帷盖住了大半个身子,只露出一颗光溜溜的脑袋。一道血痕正从他身子下面蔓延流出,殷红刺目。
“去瞧瞧。”她吩咐道。
两名护卫答应着上前,一个去查看倒在马旁的车夫,另一个则越过断裂的车辕去查看躺在车厢里的人。
车帷掀开,露出整个身影来。因是趴在地上的,瞧不出年纪样貌。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棉袍,背上大大小小打满了颜色深浅不一的补丁。摔落的过程中挂破了几处,露出陈旧发黑的棉絮。
护卫弯腰探了探他的颈脉,便伸手将他翻了过来。众人尚未看清他的模样儿,他突然一个鲤鱼打挺立了起来,推开护卫,拔腿就跑。
陆辛训练出来的护卫岂是吃素的?拧身跨步追上去,一把薅住衣领子,像拎着一只小鸡一样,轻轻巧巧地提到了沐兰跟前。
包括沐兰在内的众人这才看清楚了,那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和尚,生得长手长脚,细细瘦瘦的。脖子上挂着一串稀稀拉拉的念珠,嘴唇干裂泛白,一张脸蜡黄蜡黄的。
“血!”瑞喜惊叫着捂住了眼睛。
沐兰也瞧见了,那小和尚左边腰际的衣裳叫划开了好大一道口子,鲜血正从那口子里不断地流出来,淋淋漓漓地染红了半边袍子。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脸上既无痛苦之色,也无惊慌之色,眼珠子滴溜乱转,似乎在寻找逃跑的机会。
她不知道这小和尚为何会从天而降,引发了这场骚乱,这会儿也没有心思细问。看他的样子伤得只怕不轻,再不治疗可是要出人命的。
“送了他们到最近的医馆去。”她赶忙吩咐道。
护卫答应一声,正要带了人走,就听前头传来一阵霸道的吆喝声,“让开,让开……”
随着一阵惊呼和叫骂声,人群如潮水一样分向两边,走过来一群衣着华丽的少年。打头那一个头戴金冠,身上披着一件斑斓虎皮大氅,嘴角噙着一抹倨傲的冷笑。
看清那人的样貌,沐兰心头陡然一沉。
打了赵重华的二哥之后,果亲王叫圣上狠狠地罚了一通,又禁了足。湘河郡主成亲的那日,还有不少人担心他会冲出宫来大闹一场。不知是圣上看管得严,还是他自个儿想通了,总之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少了他这个混世魔王搅风搅雨,京城着实清净了不少时日。沐兰几乎忘记了还有这样一个人,没想到竟又在这里撞见了。
她今日出门没想着在外过多逗留,不曾改换男装,帷帽又在方才那阵骚乱之中吹掉了,十有八~九要叫果亲王和他那群狐朋狗友认出来。
认出来之后会发生什么她也说不准,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然而马车坏掉了,她又站在如此显眼的位置,这会儿想躲只怕也躲不掉了。
只有暗暗祈祷,叫圣上罚了一回,这位皇子能多少懂些事了,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太出格的举动来。
事实证明,狗是改不了吃屎的。
“哎呀呀,我还当叫那小毛贼砸中的是哪家的倒霉鬼,仔细瞧瞧,这不是国公府的千金大小姐吗?”
这满是调侃意味的话语一出口,那群簇拥在他身边纨绔子弟立时哄声大笑起来。
围观之人吃惊之余,也跟着指点议论起来,“快看,快看,那就是解家姑娘!”
“谁说长得像母夜叉来着?这是蛮标致的嘛!”
“废话,不标致李家二少爷能巴巴地跪在大门外求娶?!”
……
瑞喜听见众人对自家姑娘评头论足,急忙解下脖子上的纱巾递过来,“姑娘,快将脸蒙上!”
“不必了。”看都叫看了,这会儿再去蒙脸还有什么意义?沐兰转身面对薛启礼,大大方方地福身见礼,“见过果亲王!”
故意将“果亲王”三个字咬得重重的,好叫所有的人都听清楚。
人群果然又是一阵骚动,却不敢像议论她那样大声嚷嚷,只交头接耳地小声嘀咕。
薛启礼眉毛一扬,嘴边的笑意更浓了几分。踱着方步走到沐兰跟前,好不避讳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定了亲的人果然不一样,瞧瞧这满脸的春意,可不比那三月里的桃花儿还要艳上几分?”
第一次开口还只是不太友好的调侃,第二次开口已是露~骨的调~戏。
身为皇子,对功臣之后说出如此轻浮的话语,实在有失天家的威严和体统。那群纨绔子弟却不以为耻,笑得愈发放肆了。
沐兰不欲与他纠缠,忍着怒意道:“难得殿下有逛街的雅兴,臣女便不在此打扰了,先行告退。”
说罢深深一福,便要离去。
薛启礼正在兴头上,哪里肯放她走,“本王的话还没有说完呢,你急个什么?”
一面说一面伸手抓向她的肩头,眼见就要碰上了,斜下里突然探出一只手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