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的敏锐直觉这样提醒我,我霎时更紧张了,盯着他苍白的脸颊努力措辞。
我屏住呼吸。
不知道是松口气还是失望,我艰难起身,悄悄活动着蹲麻的双腿,在转身时又望了他一眼。
“嗯……平时陪你聊聊天,关心一下生活状况和心情什么的……”我回答到。
“那个,你好?”我声音紧绷,社交障碍带来的压力让我攥紧了档案袋,好像它是面盾牌一样,“我、我是新上任的辅导员……”
我心情古怪,看着看守员敲了敲病房门。
他沐浴在这样的光芒里,仿佛一尊濒临破碎的琉璃像。
看守员一头雾水地被她拉进屋,我走在后面,一眼就看到了系在风扇上正飘飘荡荡的绷带。
——以上是正式上任前前辈偷偷告诉我的消息。
那并不是感到喜悦而露出的笑容,他只是单纯做出了“笑”这个表情而已。
领路的看守员像是背后长了眼睛,随口给我科普了一下青年的“丰功伟绩”:恢复意识以来,以平均每天不下三次的、千奇百怪的自杀行为迅速将平日里堪称岛上第一清闲部门的医疗部工作量增加到必须加班才能完成的地步。据说医疗部的负责人已经由于加班熬光了最后一点头发,于昨日愤然离去,请了一个“这家伙不走我绝不回来”的长期病假。
在经过三个月的实习期后,我成为了收容所的正式辅导员。
他没有回应我,等看守员终于把绷带从风扇上解下来,招呼我离开时,我才飞快瞥了他一眼。
——他睡着了。
“收容人目前仍在治疗中,考虑到情况特殊,特别允许你们近距离接触。”看守员按下电梯楼层,解释到。
病床上的青年苍白消瘦得惊人,台风过后的明丽日光简直要穿透那毫无血色的肌肤照出骨头来。
打量片刻,他接过我手上的纸杯一饮而尽,将空杯还回时露出了笑容:“辅导员小姐的工作是什么呢?”
然而初见时对方微笑坠落的模样印象太过深刻,我怎么也害怕不起来——这应该是我还能稳稳当当站在这里的唯一原因了。
青年一只眼睛被绷带缠住,遮掩在发丝间,另一只鸢色的眼睛看向了我。
我不打算和他握手,维持着一脸伪装出来的、属于职场精英的冷淡表情点了点头。看守员等了片刻,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示意我跟上。
“欢迎加入收容所。”他像是完全不知道我的抵触似的,平静地伸出手来。
我穿着来岛上时特意为应聘准备的正装,怀里抱着一片空白只有名字的收容人档案,在前辈老母亲般忧心忡忡的目送下离开了宿舍楼,默默踏进收容所。
负责的第一个收容人,正是之前跳楼事件的主角,治君。
“啊,看守员,你来得正好!”打开门的护士小姐犹如见到了救星,“医疗部现在只剩几个女生,完全拿不下来……”
看守员抬头打量一会,叹气,扶正凳子接过了解绷带的任务。
收容所没能问到突兀从天而降的青年的姓氏,连“治”这个单名都是在负责审问青年的那位看守员情绪崩溃直接转成收容所新病人后,青年大发慈悲透露出来的。
电梯到了用作医疗点的楼层,门刚打开一条缝隙,护士小姐有气无力的呐喊就幽幽飘了进来。
名为“治”的青年,凭“看守员事件”一战成名,在岛上拥有了无数可怕传言。假如只听那些传言,我恐怕要以为是地狱里哪个魔神溜上了人间……
青年不置可否,我不敢去看他的表情,一个劲盯着脸颊处那片苍白的皮肤,小声补充:“我叫甘寻光,请多指教。”
带我来岛上的看守员正在门卫室那等我。
我端着纸杯走回床边,半蹲下来,把杯子递出去。
躺在病床上的青年不停咳嗽,但护士小姐和看守员都没有看他,我四处张望一圈,在病房一角找到了饮水机。
我虽然对人情世故并不十分在行,但也能明白这是因为收容所搞不定对方后试图采取怀柔政策,而我不过是被推出去的马前卒。
他身上有种无形的气场,即使现在收敛着,我仍然像站在了猫面前的老鼠一样,战战兢兢起来。
“619房的病人又自杀了,来个人帮把手……”
这一层的层高比起寻常建筑更高,是护士小姐站上凳子伸直手还碰不到风扇叶片的高度,这种情况下,想解开做过特殊固定的绷带显然不行。
我跟着看守员走出电梯,茫然地抱紧文件袋。
收容所下发的任务,目前只有和他打好关系、多了解些情报,但经过“看守员事件”和我现在的切身感受,打好关系还有一丝可能,至于套取情报……他不从我这把情报都套出去,收容所想必都要烧高香了。
护士小姐一手插着腰,站在绷带旁抱怨:“这家伙想用绷带上吊,不知道怎么把它固定在了风扇上,就算踩着凳子也解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