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大学学业后,放弃了优渥的工作,结伴前往那些散落于海上的孤岛、为居民们治愈疾病的父母,像超级英雄一样骑着银龙似的自行车,将希望四处播撒。
他的目光似乎已不再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死亡的界域,而是稍稍分出了一丝投向人间。
因此作为重新接触医学的契机,我不由得对治君相当感激。
“那……”我犹豫地看看小桌上的午餐,“我去食堂另点一份吧。你想吃什么?”
最后治君还是好好地把午餐吃完了。即使嘴上念叨着蟹肉罐头,但吃掉寡淡的料理时却面不改色,像是根本尝不出味道好坏似的。
在超乎寻常的感知中,治君身上仍涌动着的、几无边际的痛苦,即使有减少一部分,想必也太过微不足道了吧。
治君有些厌食,虽然吃东西时完全看不出来,但心情会微妙地变差。当他发现我察觉了这点后,便将厌烦光明正大地展现出来。
听着这样的故事长大的我,曾经发誓要成为像父母一样的离岛医生。虽然后来发生了各种各样的意外,这个理想似乎无法实现了,但我依然十分憧憬医生。
提着垃圾袋打开病房门,将它交给门外站着的陌生看守员,我道完谢,一边关门一边回头。
这代表着治君所忍受的痛苦减轻了吗?
“嗯?医学啊……”
或许对他来说,摄入食物不过是维持生存的必要任务吧。
可我已经离家几年了。
“小孩子还是不知道为好哦。”
我打定主意,将手中书籍合拢放上床头柜,帮治君清理干净用餐的小桌。
我有些不解:“治君指的是哪方面?”
我拿出哄小孩子的语气:“治君,多少也要吃一点吧?”
自那次谈话后,治君的自杀频率有了显著下降。
他的伤势还没好全,但已经不会妨碍行动了,这时正一脸抗拒地挑拣着小桌上寡淡的菜色,筷子从一道菜移到另一道菜,像点过水面的蜻蜓似的,总不肯落下去。
我实在不得而知。
“……不行哦。”这次我坚强地把持住了理智,提醒他,“食堂也没有蟹肉罐头。”
我顿时愧疚起来,偷偷把“蟹肉罐头”存入手机的备忘录里。
——某种程度上我十分理解他,毕竟医疗点的食物除了能吃和营养均衡别无优点,连吃一月有余,谁都要暴躁起来了。
治君脱口而出:“蟹肉罐头!”
“我认识的医生,恐怕和你熟悉的完全不同。”
“我的父母,做过快二十年的离岛医生哦。”我说起这些来,眼睛闪闪发亮,“治愈过很多人,好些患者在他们回到本岛后还会每年邮寄信件和礼物过来。一年当中,除了生日,我最期盼的就是收到这些信件的时候。”
从门这里一直望过去,就是病房长条状的窄小窗户,严密封锁的铁栏杆外是被分割的晴朗天空,绿油油的叶片从角落里探出头来,那生机勃勃的色彩让我不由得想起家中院子里的枣树。
坐在病床边的我走神了一会,从厚厚的医学书籍里抬起头来,看向治君。
治君恹恹地低下头,咕哝到:“算了。”
治君不知想到什么,扬了扬眉。
治君笑着回避了解释,我直觉这是不适合追问的话题,便及时住嘴了。
还有一阵子就入秋了,正是吃螃蟹的好时候,食堂应该会有不少关于螃蟹的料理,可以每样给治君送一份。
明明食堂和咖啡店的料理都做得很美味,为什么使用同样的食材,医疗点的料理却截然不同呢。
记忆的碎片跃出脑海,久远得像上辈子的事情,我晃了晃神:“与其说是喜欢医学……不如说是喜欢医生吧。”
看着我收拾掉垃圾,治君随手拿起那本医书:“小姐很喜欢医学吗?空闲时间经常在看相关书籍呢。”
“医生啊。”
“完——全——不想吃。”治君其实很会撒娇,每当他用这种语气说话,我就常常晕头转向,毫无原则地同意他的要求。
这段时间为了治君恶补了一大堆医疗知识,我对他食物上的忌口几乎倒背如流,只要注意一点,午餐换成食堂料理也没有问题。
真叫人困惑。
治君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对他露出一个骄傲且缅怀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