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就在西河的日伪军发生内乱的同时，小野在冀州的日子也不好过，他要推行的“新政，”遭到了冀州日军军官上层的顽强抵抗，他们已经习惯了旧有的秩序和管理方式，对小野的过于亲民的绥靖管理方法并不买账。冀州不是西河，佐级军官一大堆，这些骄横的天皇子民，早已经习惯了说上句话，习惯了靠刺刀说话，不把中国人当人了。在他们习惯了用刺刀说话的同时，对小野的“仁政”管理自然十分的反感，因此小野任何仁政的举措，都被他们视为软弱，是对大和民族的不敬。这种优等民族的强烈自尊，使他们忍受不了八路军的强大，忍受不了中国人主事，哪怕是表面文章也不行。小野上任后，在经济领域，治安领域，大量的启用中国人，给予他们相当的权利，这是让很多鬼子军官不满意的，他们从骨子里不能接受的，因此每次开会，争论、反对之声都不绝于耳，尤其是小野放弃了半个清河，把大片土地让给八路军，更不能让他们接受。在多数日本人的骨子里，对领土都有着极度的敏感，都有着强烈的占有欲，放弃土地对他们来说等同于放弃生存，这也许是日本国领土狭小的缘故吧！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国家处处充满了危机，居安必须思危，如果不是为了拥有更为广阔的生存空间，他们何必到别的国家去抢领土？小野放弃领土的做法，毫无疑问触动了大部分人的神经，不遭到反对才怪。
让小野闹心的是，在一切结果没有出现之前，他不能把自己的计谋合盘托出，这当然是为了保密的需要，战争胜负在很大程度上，就是看谁先发现了对方的意图，只是这样一来，难免就造成了某些人的误解。小野已有的成就都是在西河取得的，可是在冀州的日本军官，很多人认为西河太小，在西河成功并不能证明你在冀州也会成功。小野要证明他在冀州同样会成功，那就需要时间，问题是这些人并不给他这个时间。因此在小野设计这个谋略的时候，不能说出放弃清河只不过是在给八路军挖陷阱，在重大的军事行动没有展开之前，保密是第一重要的，这在西河的几次战斗中得到了验证。小野明白，在战场上，战斗的突然性是胜利的主要保证，虚虚实实的布置又是最不容易被对手发现的。眼前的这些人只知道武力的重要，却不知道计谋的重要，不知道当你面对肖鹏这样的对手，只靠枪炮是无法取胜的。当然，小野也不是全然没有开心的事情，由于运送物资的工作走上了轨道，不像刚来那会儿那么忙了，有时间搞搞情调，和秀美小姐相聚了，也有时间关注清河了。在未来这盘棋的决胜上，他相信，只要铃木守好西河，让肖鹏无计可施，肖鹏只能把注意力转向清河，进入他设计的轨道。当他甩出巨大的馅饼，肖鹏也会难以抵挡诱惑，到那时，胜利的天秤倾向谁还用说？说不定清河就是冀州纵队的滑铁卢。
那么肖鹏是否看透了小野的计策？应该说，开始时的肖鹏是保持着足够的警惕，他人虽然没有来到清河，但是给清河地区部队的指令是明确的，在不和日伪军发生硬碰硬的情况下，可以做抗日宣传工作，组织秘密的抗日政权，发动群众等待时机。可是当部队进入清河后，一切都变了，首先这里的日伪势力远不是他们想像的那么强，简直有些弱不禁风，运河支队几次出击之后，日本人先撤了，伪军也基本龟缩在县城里不敢出来，乡村就变成了真空地带，运河支队可以自由的在这里出入。既然鬼子给了运河支队伸展拳脚的机会，带队的当家人自然不会放过，他们就由农村像市郊扩展，在石桃浦遇到了真正的抵抗。当然这种抵抗是可以理解的，因为石桃浦是通向姚家铺子的主要通道，如果八路军占领了石桃浦，就等于打开了姚家铺子的大门。
姚家铺子是什么地方？是鬼子军用物资的囤积地，鬼子不可能不死守，这一切情况都在表明，鬼子放弃清河是不得已的行为，因为凭他们那有限的兵力照看不过来。事情到了这会，肖鹏也有些迷糊了，假如小野不是死守姚家铺子，肖鹏会认为小野是在玩诱敌深入的把戏，因为姚家铺子太重要了，鬼子不可能不固守。在清河的指挥官是谭洁，谭洁认为小野的旅团被抽调一个联队之后，留守冀州的兵力就很单薄，照顾不到清河县了，小野当然想守，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谭洁觉得借此良机可以调一部分主力部队过来，打掉石桃浦的守敌，对姚家铺子形成巨大的压迫，让小野首尾不能相顾。应该说，谭洁的想法没有错，多数人也支持她的意见，肖鹏得到谭洁的报告不能不认真对待了，要是真的能在那里牵制住小野的兵力，对他袭击西河是有很大的好处的。在几番思考之后，肖鹏同意了谭洁的提议，把齐玉昆的大队派了过去。当这一切反馈到小野的耳朵里，他知道他的计谋第一步成功了，他就指示固守石桃浦的部队：死守，他要把假象做足，让肖鹏看不出来，最后逼使肖鹏挤牙膏似的，一点一点的，把他的主力部队一个个抽调出来，进入清河县，最后来个聚而歼之。小野明白，在平原地区实行大迂回，大包抄是可行的，因为他的部队机动能力很强，只是这种行动一定要保密，不能让肖鹏有所察觉，否者会前功尽弃，因为广阔的平原容易泄密。
“报告！”门外的喊声敲碎了小野的沉思，他迅速地整理了一下军服，挺直了身子站了起来。来到冀州之后，他不敢像在西河那样，随随便便的穿着便衣，他要用他的大佐军服向他原来的部下、同僚证明，他是个真正的军人，是个即将升任将军的军人，没有人可以小觑他。
随着话音，联队长本田挎着军刀走了进来，他那刀条脸上是一脸的疑惑和怒气，小小的战斗帽扣在尖削的脑袋上，像是猴子戴帽子在装人，显得滑稽、可笑。“大佐阁下，我的不明白，部队的为什么的要这样的打仗？”
就这说话的口气，哪里是下级对上级，分明是在指责部下。一股怒气从小野心底升起，很想甩手给本田一个耳光，告诉他下级应该懂得尊重上级，但是想了想没有那么做。在冀州，对他不服气的，岂止一个本田，他不能对每个不服气的人都甩去一个耳光，那会把所有人都打跑的，他就成了孤家寡人。“哦，是本田君，请坐。”小野指指待客的沙发，自己从办公桌后面的转椅上走了出来。“打仗就像做生意，有的生意是眼前见利，有的却要很久才能见到利，凡是大的商家，从不贪图眼前的蝇头小利，先是大大的下本钱，然后考虑收回成本，最后赚取大利。本田君，如果是你，你选择哪一种？”
“当然是后一种，但是大佐阁下，我没有看见你说的大利。我的看见的，部队像是填馅似的往清河县里面填，然后被八路军的，一口一口的吃掉，而我们凭现有的力量，明明可以不费力的吃掉对方。石桃浦的小岛君，已经几次提出了增兵，你的就是不许，请明示。”本田说着说着，也许因为生气了，站了起来，目光凌厉的逼视着小野，似乎他不给出答案绝不罢休。
小野怔怔的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合盘托出自己的计划，时候不到，再说形势也没有明了，就是说出计谋也未必能让对方信服，不说，瞧本田那架势，说不定会暗暗增兵，置他整个计划于不顾，因为他们是同等级的官佐。即使事后证明本田错了，顶多也就降格使用，不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压力，所以他不会惧怕做些过格的事。这时候的小野才知道，这个将军的头衔是有用的，它不仅仅是荣誉，还是权威，恨不能自己去北平把它取过来。他要是将军，本田就会老实多了，官大一级压死人啊！荣誉有时候也是权利。
“小岛的报告我看过了，他把八路军的战斗实力夸大了，又把他们逃跑的能力看小了。八路军的主力不过是来了一个大队，大队长是皇协军反水过去的齐玉昆，他并不是肖鹏手下的绝对主力。”小野说到这，轻蔑的看了本田一眼，对肖鹏手下部队的指挥官，部队的状况，他比冀州的所有日本军官了解得多多了。“此刻的我可以出动部队，但是很难消灭他们，因为他们比泥鳅还要狡猾，我们的大部队刚刚行动，他们就会化整为零，变成小股部队和我们打游击。那时我们最好的结果是把他们赶走，打散，可是用不了多久，他们的又会卷土从来，又会的再一次次的骚扰我们，这不是我希望得到的结果，你的明白？”
“不！我的不明白。”本田固执的扬起了头，小眼睛张得雪亮，里面似乎在充血，论战场上的资历，参加战斗的次数、经验，他远远的在小野之上。小野入伍后，基本上没有在基层待过，一直在参谋本部工作，主要参加的战斗也是他到西河之后，本田对小野这一经历十分了解，所以对他的深谋远虑表示怀疑是正常的。他觉得凭皇军的优势兵力和火力，完全没有必要和八路军太客气，不该让他们来到身边进行捣乱。小野不但让他们来到身边，连石桃浦那样重要的地方都要让八路军染指，简直是皇军的耻辱。八路军都打到家门口了，这个小野还在谈什么战略，这不是自欺欺人？
“阁下，清河一向是皇军的势力范围，过去有几个游击队捣乱也翻不起大浪，只要我们出动兵力，他们就无影无踪了，那里的政权都是我们建立的，都在为我们服务。是阁下来了之后，主动的放弃了清河，八路军进驻哪里之后，经营会很快的，等到明年的秋天，他们就会彻底赤化那里的民众，到那时候，我们就会收不到一粒粮食。清河是冀州主要的产粮区，没有了清河的粮食，我们怎么办？去买？还是去抢？”
“放弃是没有办法的事，原来冀州的部队是一个旅团，现在呢？是半个旅团，这一点点兵力处处的防守，那就会留下许许多多的漏洞，你不让八路军进来，他就不进来？难道他们是瞎子？聋子？不！八路军的十分狡猾。我们当前的主要任务，是保证物资基地的安全，是为粤汉前线输送給养，要想绝对的做到这一点，就要使用好冀州的兵力。至于你的担忧，怕老百姓会跟着八路军走，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就算他们不跟着gongchandang，也会跟着国民党，绝不会跟着我们走，这一点不要自己欺骗自己。至于你说的，到明年秋天八路军就会如何壮大，清河的粮食就会属于八路军，我看不出有这种可能。”小野说着，挥动了一下手臂，表示了他的轻蔑。
“我的不明白，为什么？”本田还是固执的问，似乎没有为小野的长篇大论所打动，虽然他不敢用更严厉的词句来反驳小野，但是脸上不信任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小野为他的固执和不信任十分气恼，大和民族的这种较真的品质有时候会把人烦死。“本田君，到了今年春天，粤汉战役就差不多了，到那时我们的建制就会健全，当我手里有了足够的兵力，我会允许八路军继续占领清河？会让他们在清河县闹到秋天？到时候清河还是我们的，关于这一点，你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你要注意的，是做好自己的事。”
“消灭八路，铲除gongchandang就是帝**人应该做的事，我不能看着我的士兵做无谓的牺牲。”虽然遭到了训斥，本田却没有一点退缩的意思，反而提高了声调回答。
小野真的忍无可忍了，如果是伪军军官这么短视、无知，小野还能忍受，毕竟伪军军官的素质太低，可是日本军官都是帝**校训练出来的，是有相当文化和素质的军人，尽然也是这么无知和短视，那就让他忍无可忍。他大步的走到本田的面前，差一点就抡起手臂，给他来个惊天动地的耳光，但是当他看见本田眼里那股桀骜不驯的神情又清醒了，知道具有这种目光的军人，靠侮辱是无法使他驯服的。他不由想起了围剿李威那件事，当时他就任现场指挥官，就是这个本田极为不满，他和铃木是一样的军人，只要为了打胜仗，会无视后面的后果，在日本军官中，目光这样短视的军官大有人在，这是帝**人的悲哀，也是大和民族的悲哀，有时候和他们讲道理，就像和驴弹琴，很难说通的。小野想到这，叹了一口气，退回了原来坐的位置，不能不多费口舌了。
“本田君，你知道肖鹏的冀州纵队有多少人？五个大队，还不算归他指挥的友邻部队，而且数量还会增加。你击溃了他一个大队，对他整个部队的战斗力有多大的影响？小小的，你反倒是在提醒他：清河是不能进入的。那么我问你，他们的清河不能进入，肖鹏的五个大队去哪里？他们会回家睡觉？不！八路军的使命是和我们战斗，他们绝对不会睡觉。那么他们的部队会去哪里？一定是西河，因为冀州的八路主要的任务，就是毁坏我们的物资基地。如果八路的主力部队集中在西河，铃木君的工作就会十分的难做，西河就会十分的危险。西河对于冀州来说是眼珠子，是不能被毁坏的，帝国的战争，物资供应是排在首位的，没有了这些物资，战争就无法进行下去，你的明白？所以在目前的情况下，我们宁愿把清河让出来，也不允许西河受到攻击，这就是我们目前的战略方针。至于消灭八路军，那是一定的，是我们的长期任务，我们的目标不是要消灭他们一部分部队，而是全部，全部。”
听见了小野的长篇大论，本田虽然惊得目瞪口呆，但是是懂非懂，眼睛张得大大的。因为他不清楚，面对八路的一个主力大队都不敢出动兵力进行围剿，那么消灭八路的全部岂不是画饼充饥？乱唱高调？
没等本田想明白，也没等小野继续进行解释，又一件让小野闹心的事来了。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小野只能拿起电话，里面是个陌生女人的声音，那人在电话中告诉小野：秀美被古田夫抓起来了。小野立刻感到了天旋地转，电话也从手中耷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