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肖鹏刚刚离开，由焦长礼主持的军事会议就炸了锅，领头闹事的当然是杨万才。在西河只要不打仗，杨万才就闲得要闹事，这时候，如果肖鹏和谭洁不在，很少有人能制服他，现在要打仗了，本来是他大显身手的时候，他该老实一会了，今天却一反常态。会议刚开始的时候他的确很安静，可是当焦长礼公布完明天进攻关岭的部队中没有他的大队，他就跳了起来，这时候肖鹏不在，谁能管得了他？杨万才的理由很简单，打仗不让谁的部队上都行，就是他老杨的部队一定得上，否则说出龙叫唤也没有用。焦长礼在宣布明天作战的部队时也很奈闷，因为参战的名单中没有一大队，他怀疑肖鹏是不是弄错了，谁不知道杨万才的部队只要打仗，那是穆桂英挂帅——阵阵少不下。最让焦长礼不解的，肖鹏给出的名单中，排在第一波攻击的部队是五大队。吴兵听到这个消息到是开心了，但是别人都不干了，所以这些人中属谷自成闹得凶。他认为论战斗力自己的部队不能和杨万才的一大队比，但是和别的大队是半斤八两，比五大队强，因为五大队几乎是由清一色的新兵组成的。他觉得这些刚刚放下锄头杠子的农民，听见炮声不尿裤子就算行了，这样的部队巡逻放哨还差不多，哪里有资格担任前锋，这不是狗戴嚼子——胡勒吗？杨万才和谷自成这样一闹，军事会议还开得下去？
焦长礼也没少主持过军事会议，那是在他当皇协军营长的时候，那会儿只要他把作战计划一公布，各个连长去遵照执行就是了，哪里见过这种情况，会议上谁都敢说话，都敢亮嗓门。他哭丧着脸像许放求救，许放到是站了起来喊了几声，可是下面没有几个人买账的，把许放气得直瞪眼睛，最后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下，干脆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这下就糟了，台下更是乱哄哄的，你方唱罢我登场，会议室简直成了俱乐部。
这时候的肖鹏几乎忘了军事会议的事，因为王繁山令他震惊的话还没有说完，田亮派来的人给他送来的消息更加让他目瞪口呆：小野被停职了，本田代替了小野，如果小野真正的失去了权利，他原来围绕小野所设计的计谋就要重新洗牌，而王繁山带来的消息也许就是真的，也就是说，小野可能在思想上加入了反战的阵营，如果这一切是真实的，华北大地就会发生强烈地震。因为华北抗战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日军高级高官加入反战阵营，这件事在政治上的价值是无可估量的。
就在这片刻之间，肖鹏的心脏经受了两次巨大考验，幸亏他的身体还结实，身心还健康。他匆匆的给来人写了个字条，让来人告诉田亮把消息坐实，这才对王繁山说，回去尽快的和袁喜才联系，做通他的工作，既使袁喜才的部队达不到起义的程度，也要他在未来的战斗中保持中立。肖鹏说完亲自给袁喜才写了一封简短的信，让王繁山带走，把这一切料理完了，肖鹏才返回了屋子里。外面出现的一连串变故，使肖鹏对原来的计划产生了动摇，因为他隐约的看见了一个更大的契机，至于这契机是什么，他还没有看清楚。不过不要紧，他已经感受到了，知道这个契机和小野停职有关，没有了小野，他就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哪怕是暂时的，也会留下无限的契机，他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把冀州闹个天翻地覆。刚刚他还担心李威的到来，为了执行摧毁生化武器的计划，很可能要放弃对西河的攻击，或者缩小攻击的规模，现在肖鹏改变了主意，既然鬼子闹内讧给他提供了机会，他就不应该放弃原来的计划。
“出了什么事？”李威看见走进来的肖鹏，脸上挂着少有的沉郁，关切地问。
“是内线传来的消息，生化武器的事被证实了，他们还送来了运货的时间和路线。”肖鹏换了一副笑脸，坐在了李威的对面，也许用力过猛，椅子发出了“嘎嘎”的叫声。
李威听后则兴奋得跳了起来，一拳砸在椅子上，扶手发出了一声闷响。“太好了，这一次小野一定会哭。”
“小野哭不了了，因为和他没有关系了。”肖鹏说。
“怎么回事？肖司令，别把话说一半好不好？”李威显然急了，在他的感觉中，肖鹏是个爽快的人，今天有些反常。
“咱们都应该感谢小野，是他把秘密泄露出来的。”肖鹏说完就把王繁山说的情况对李威完完整整的叙述了一遍。
李威眼睛直了，好半天没有转过弯来，他实在想像不出，小野为什么要这么干。如果说是小野故意这样做，拿这件事做诱饵，风险太大了，万一有个失误，他不但将军做不成，脑袋都可能搬家，他不会这么蠢吧？但是说他有意泄露机密，那更是说不通，他没有理由这么干？因为他的官升迁得够快了，难道他要反战？他小野到西河后，哪一件事是反战的？他李威就有两次几乎死在他手里。“肖司令，我真的不明白，小野为什么这么干？”
“你以为我是小野肚子里的蛔虫啊？”肖鹏苦笑的说，又道：“我和你一样，根本猜不透小野的目的，这一次小野可给我们出了一道天大的难题，只怕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够解开。既然如此，咱们就不必费心费力的去猜了，反正小野不在台上，主政的是本田。这家伙我了解，功夫和铃木差不多，除了会杀人，本事和小野比差远了，我们要利用这个机会。”
“你的意思是……”李威皱皱眉头，其余的话没有往下说，因为他没有猜出肖鹏的思想。
“我想下一盘大棋，把冀州和西河连起来下。”肖鹏说着站了起来，脸上现出一股决绝的神色，粗粗的眉毛也凝结成了一块，当他要做出某种重大的决定，这是常有的表情。“别急，听我仔细的说给你听。”肖鹏看得出来，虽然李威在入神的听，但他并没有明白肖鹏的“大棋”指得是什么，而肖鹏又必须和他说清楚。肖鹏清楚，他手中这有限的兵力如何使用，使用是否得当，必须得到李威的配合，只有得到李威的配合，才可能把这盘棋下好。“先说说生化武器怎么拦截，就像我开始说的那样，必须智取，否则以我们现有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摧毁它。生化武器先走铁路，再走公路，拦截铁路是不现实的，被押车的鬼子发现了，即使在最后关头，也会毁去生化武器和我们同归于尽，这是我们不想看到的，所以这条路应该放弃，你说是不是？”
“是这样，”李威点点头。“再说铁路沿线的鬼子防卫森严，我们不敢使用**，下不了手。”
“对了，这是问题的症结，如果把火车炸了，生化武器也危险了，因此我们只能选择公路。”肖鹏见李威明白了自己的话，就顺着话头往下说了。“我们就选择在公路动手，我还是刚才的意见，要选择鬼子容易疏忽的地方。比如，繁华一点的县城，最好是街市，那里人来人往，鬼子注意力不会集中，更不容易想到我们会袭击他们，这样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这么说，你已经选择好了地方？”李威听到肖鹏讲得条条是道，就猜到了肖鹏找好了地方，因此打断他的话问。
“生化武器过了唐山我们就可以动手。”肖鹏说到这站了起来，两眼变得雪亮。当年他从北平出来，一路上走了很多地方，对河北省算是相当熟悉了。“这里有个蠡县，交通十分方便，四面是出口，万一我们被发现了，逃跑也比较容易。因为是交通要道，商贸云集，车辆较多，我们在这里动手，鬼子很难想到。”
“你是说我们化妆进城？”李威问，肖鹏的想法和他的想法有些出入了。他原以为趁夜色走，然后悄悄的找地方埋伏起来，等鬼子的汽车出现，突然开火，然后夺货。
“当然是化妆，难道还敲锣打鼓的说：我李威来了，把货留下？”肖鹏讥诮的撇撇嘴。
李威不好意思的笑了，但是随后担忧的说：“在热闹公路上拦截，开起枪来，子弹容易伤着过路的。”
“不是硬夺，是巧取。”肖鹏见他还是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不得不进一步的说明自己的想法。“我们事先准备好拦截的工具，比如汽车抛锚，拉车的马惊了等等，鬼子就是看见了，也不会立刻开枪，会把车停下来，我们就是要这短短的几分钟停车时间，到那时散落在路边的队员就会趁机开火，只要打死开车的司机，我们就有了机会。夺取汽车后换上我们的人开车，剩下的队员拦截押车的鬼子，把那辆装载生化武器的车像我们选择好的地点驶去，在哪里，我们还要预备好汽车或者马车，把车上的生化武器卸下来，装上我们自己的车，运到安全地点。”
李威神情紧张的听着肖鹏讲述，像是在听故事，见肖鹏说到这不往下说了，似乎没有吃饱似的问：“完了。”
“完了！”肖鹏感觉说的口渴了，拿起茶缸喝了一口水才又说：“不过，这个活要换一换人，不能使用你们的别动队，你们还是干原来的活。”
“这怎么行？”李威急了，“那是我的任务。”
“我知道，不过你最好听我把话说完，先别猴急。”肖鹏说着故意对他瞪起了眼睛，随后又忍不住笑了。“这件事看起来危险，其实计划好了，没有多大风险，反过来攻打西河，炸毁鬼子的工厂、矿山到是十分危险。你李威不至于是因为怕死，不敢干危险的活吧？”
李威想想肖鹏的话，觉得肖鹏说的在理，但是还是忍不住地问：“你别给我脸上贴金，说说这样分配的真正原因。”
“很简单，你的部队火力猛，单兵作战能力强，适合攻坚战。我的部队火力不行，但是比较灵活，善于打游击，偷袭，加上他们是当地人，说话行走不用化妆也不容易露馅。你想，小小的县城本来不大，突然之间来了几十号陌生人，能不引起鬼子的怀疑，这叫扬长避短。其实还有一条原因，就是我不想让你们暴露，因为你们是奇兵。”肖鹏也算坦率了，把李威想知道的都告诉了他。
李威呢？也不一定非要自己去干，只要把鬼子的生化武器消灭掉，对李嘉钰领导的**造不成伤害，谁干都一样，对于这种事，他的心胸是比较宽广的。不过出了这样的意外事，肖鹏并不改变原来计划，胃口还是那么大，到是挺叫他佩服的。“好，就按你说的办。不过说句心里话，就算没有这件事，凭咱们这点兵力，摧毁西河的物资基地也够难的，你有多大把握？”
“原来是五成，现在是七成。”肖鹏回答。
“为什么？”李威感到奇怪了，肖鹏手下的兵要分出去袭击生化武器，怎么反倒是多了两成把握，从道理上说不通。
“你忘了，冀州管事的换人了，现在是本田当家。”肖鹏笑笑说，眼里露出轻蔑的目光。“我会给本田预备一支会跑路的部队，让他们牵着本田的部队，像牵驴一样的，在清河兜圈圈。只要本田的部队不能及时赶来增援，铃木的部队又不能很快回援，咱们就是胜利在握，就算他们后来都到了西河，也只能是收尸了。”
“这步棋够险的，当心赔了夫人又折兵。”李威警告说。
“战争就是这样，哪有十全十美的。在我们的兵力、武器都居于劣势的情况下，要完成这样的大动作，不冒点险成么？不过如果成功了，鬼子就会退出西河，冀州这座孤城也不会保留多久，从长远上看还是划算的。再说冈村宁次的粤汉战役如果如愿，他会回过头来全力地对付华北的八路军，从大局上讲，摧毁西河的物资基地也是必要的，失小而得大，这买卖不做？”肖鹏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李威一眼。
李威正要说话，门“砰”的一声开了，许放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直奔肖鹏而去。“肖司令，你快去吧！焦长礼压不住，会议室都成自由市场了。”
“是杨万才在捣乱？”肖鹏问，他不用了解情况，也猜出了**。当初安排攻击关岭的部队因为怕泄密，肖鹏并没有像干部门托底，他已经预料到了杨万才会不满，果然，他这个老虎不在，杨万才就不服天朝管了。“你看看，李队长，这就是我手下的兵。”
“你去忙吧，我回去了，一切就照你说的办。”李威说完和许放打了个招呼，急匆匆的走了。
“怎么回事，你具体说说。”送走了李威，肖鹏并没有急着出去，反而坐了下来。
“还不是没有让他的部队当前锋，他不干了。”许放叹了口气说，然后把事情发生的经过说给了肖鹏听。
肖鹏乐了，“这个琉璃猴子，不扎刺就难受，好，你去把他叫到这里，我有单独的任务交给他。令外悄悄的告诉田亮，让他也到这里来。”在和李威讨论伏击生化武器的时候，他就想到了田亮，感到让田亮领导的侦察连干这件事是合适的。田亮机灵不说，他的部队因为不是主力，离开了，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至于杨万才，应该让他去清河，把齐玉昆的大队替回来，独当一面。凭杨万才打仗的鬼才，会把本田那头猪骗得满世界跑，就像当初骗木村一样。而且杨万才的名声大，本田知道杨万才在清河，一定会以为冀州纵队的主力在清河。当铃木听说杨万才的部队不在，就会更加放心大胆的进攻，这是一石二鸟之计，是他得到王繁山送来的消息后，随机应变想出来的。只要杨万才拖住了本田，他就会让铃木这个狂人一败涂地，最后走上酒井曾经走过的老路。不！他的下场应该比酒井还惨，想到这，肖鹏欣慰的笑了。在他肖鹏的抗战历史上，将添上这样的一笔：肖鹏两次用计，分别杀死了鬼子的一个大佐，一个中佐，这绝对是天才的杰作，是华北战场上最有趣的花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