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祖!我这是怎么了?”蒙面人悲声大哭。
应该说,他已经不算蒙面人了,脑袋上的布取掉后,显出颗大光头,上面戒疤隐然,居然是个和尚!
这名和尚的面貌,大概40来岁,说50也好,说30也像,竟然看不出年纪。倒是方面大耳,眉目俊朗,不像个坏蛋。
这变化,也太大了!还是说,老和尚用所谓的大日如来真言,把这货的魔功给“净化”了?
庄小安目瞪口呆,就见蒲团上,盘空老和尚睁开了眼睛。
近90岁的老眼满是茫然,眼白翻着,似乎很不适应房中微光,一边使劲地眨动,就有泪水涌出,似乎想要洗清昏花,把面前之人看个清楚。
“永悟……是你?”老和尚说话了。不过,这回不是从意识中响起的,而是用嘴说,干涩的嗓音,显然很久没有开过口,字节都模糊了。
“师祖——!”蒙面和尚眼泪滚滚,“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这里是寒山寺么?我是怎么回来的?”
“唉……”盘空和尚长长地叹了一声,“20年了,永悟,20年了。”老僧说着,朽木般的脸上,已是老泪纵横。
“20年?怎么会?”叫“永悟”的蒙面人喃喃自语,身体颤抖不停,“怎么就20年了?”
“命数啊!”盘空和尚不胜苍凉地,又长叹一声,“如何参悟无明,如何降伏其心?何来菩提净土?世间哪有佛祖?”
“师祖,你在说什么?”“永悟”抹着眼泪,“弟子、弟子不明白。”
“这些年,你去了哪里?”盘空和尚又问。这一回,枯槁的面容也恢复了些生气,很是慈祥。不像之前。仅仅是一具没有生命的僵尸。
“弟子也不知道。”永悟表情茫然,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可怕之事,浑身颤抖着,“弟子只记得,那天早上,和往常一样去后山练功。然后,就想不起来了……师祖,真的已经20年了?师父他可还好?”
这货!听台词,貌似是盘空和尚的徒孙,不知其师父是哪一个。反正。肯定不是顺风和恒如等人,看年纪,也只有炬深和望明两人合适了。
庄小安默默思索,一边猛皱眉头。变化确实太大,这永悟的样子,的确不像演戏,要是真的,也不知什么魔功这样厉害,居然把一个人的心志完全转变。
也或者说。此人背后,还有一个更神秘的高手?应该是了,在后山,寒山寺地盘上。神不知鬼不觉把人给弄走,洗脑20年,这会儿还什么都想不起来,简直是骇人听闻!
“对方。也许比师父还厉害。”恒如和尚的话,突然在脑海中飘起。庄小安暗暗心惊,就见束缚着这永悟的异能圆箍。也在逐渐变淡,光芒慢慢缩回老和尚体内。仿佛是随着身体的苏醒,力量重新回去了一样。
而老和尚身周的标注,变成了灰色!
之前,是正常色,就像一名普通人,但现在,危险等级开始显示正常!
无相毗卢遮那功,实在太阴险了!换成一般人,要对老和尚动手,怕都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就算是能识别异能等级的高手,多半也会轻敌。这种功法,应该是专修“魂灵”,或者意识,所有力量脱离肉身,徘徊在肉眼不可辨的空间。敌人根本就防不胜防,避无可避。
现在,老和尚肉身醒来,应该就是收功了。
庄小安也同时明白,黑色之上,还有一个危险等级,目前看来是白色,有点返璞归真的意思了。而老和尚介于灰白之间,能力相当的恐怖,世间怕是罕有敌手。
但是,老和尚明明挂了……
禅房中,是一片亲人重逢,久别伤情的气氛,但庄小安的心,却更加提了起来。那名更加厉害的神秘高手,说不定已在附近。不知什么时候,就要给老和尚致命一击!
穿越时间,还剩5分钟。
而这边,老和尚的声音也越来越平静:“永悟,你那天见过什么人,还能想起吗?”
“我……”永悟使劲回忆,“好像当时,在山门外见到几名居士眷属?还有谁?哎哟!”永悟说着,忽然就捂住脑袋,满脸痛苦之色,“不行。弟子一想,就觉得头痛欲裂……”
“世间有情有漏,皆是苦谛,无相无量,泡影一场。”盘空和尚的表情不胜苍凉,“你说得对,所谓涅槃,终究是自持幻想,和死人又有什么区别。你师祖我这一生,也不知修的什么佛,参的什么禅,可怜,可笑。”
“师祖,你……”永悟满脸泪痕,一边目瞪口呆,似乎没有意料到,老和尚会说出这种话。
异能圆箍继续变淡,永悟虽然还跪在地上,手脚已可以活动。
“永悟,你可知道,师祖为何要修无相毗卢遮那功,把自己变得和死人一样?”老和尚叹两声,表情又古井不波了。
“我……”永悟还是呆着。
不过老和尚也不是真要问,继续就道:“20年前,你突然失踪,师祖便参不透这无明,一心要把你找到。那时候,我已证得舍利,修至无量般若功第三转,和你恒如小师叔如今一般,得了阿弥陀大咒,下一步,就是无量轮转,神变万方,超凡入圣。”
“当时,你太师祖还在世,他老人家曾说,我是佛门千年来的第一人,可入史册。”盘空老和尚缓缓摇头,“但是,我自家知自家事,还有一关不曾堪破。哪怕是在修行日深,性灵巡游虚空大千时,仍有挂碍。而这挂碍,就是你。”
“我?”永悟一愣。
“永悟,你俗家名叫李久如,生辰是1970年八月,你母亲叫李素。”老和尚叹口气,“而你父亲——就是我。”
永悟张着嘴,表情呆滞了。
“那时候,正是十年动乱时期。”老和尚像是缅怀,又像是伤心。“我们寒山寺虽然受政府保护,但环境所限,僧众还俗是免不了的。那时庙小,人少,你望明师叔也才十多岁,瘦得像根豆芽菜一样,和现在完全不同。”
“哦,对了,我忘记你已经20年没回来了。”老和尚自嘲地摇头,絮絮叨叨地又道。“当时,是1970年,那年冬天,为破除封建迷信,你师父和师叔与我一起,在山下的村里还了俗,种地为生。你也知道,还俗只是表面,大家还是偷偷念经。和在山上没什么区别。”
“而我那时候,就动了俗念,因为你的母亲。”老和尚一声长叹,“你母亲李素。是被批斗,从天京逃难来的,我在村口救下她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为了保护她。我就对别人说,这是我从老家娶回来的媳妇。也是命中的魔怔,没多久。我和她竟也就假戏真做,真的做起夫妻来……”
老和尚说着,枯干的面容上,竟然浮现出一丝笑容:“那时候,你母亲才20多岁,老夫少妻,我当她长辈都绰绰有余。那时候,我这个从小在庙里长大,本该四大皆空的和尚,竟然真就打定主意,一心还俗了。如今想来,那一年倒是我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你母亲是一个可爱的姑娘,非常可爱。”老和尚枯皱的面皮,竟在回忆中现出了光彩,“当时我觉得,之前50年都白活了。男欢女爱,人间喜乐,才是禅,才是无上正觉,后来,你母亲怀孕,我更是欣喜若狂,每天走路都像在飘。什么无量般若,什么西天菩提,都见鬼去吧!”
“你师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劝我,也不知从何说。他这个人,一向不善言辞,但修佛之心,比我这当师父的还深。”盘空和尚苦涩摇头,“我本来以为,一家人共享天伦,欠佛祖的,来世再修,也就这样了。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天京来人,开着吉普车,把她接了回去。”
“我这才知道,她是**,尤其年龄悬殊,要不是特殊年代,和我是走不到一起的。就算这样,也是露水姻缘,无法长久。我那时候功力还浅,无量般若功第二转第二重,始终堪不过。你母亲走后,我反而大彻大悟了,认为是佛祖开示,红尘练心。短短半年,我就证得舍利。而之后,你母亲也将你送了来。一个篮子,一张纸片,写着你的名字和生辰。”
永悟仿佛已经听傻了。
盘空老和尚苦笑:“我知道你母亲的意思。这段情,忘了最好,只是亲骨肉不好处理。她还年轻,还要嫁人,所以把你交给我,是最合适的。这件事,你师父都清楚,他告诉你你是孤儿,其实不是的。你是个和尚的儿子,也当了和尚。”
“之后的事,也不必提了,你太师祖对我说,性起性空,缘起缘灭,都是佛祖之赐,我这个出家人,居然有了儿子。是为色空,般若波罗蜜多之妙旨。于是,我便以此降伏心魔,勇猛精进,终于修至无量般若第三转第二重。”老和尚说着,又不胜悲凉地长叹一声,“未到此境,一切也就罢了。这时我才发现,若要真正无量,必要用不昧真灵,以大智大勇,堪破生死,斩破万难,在那万里虚空之外,建立佛国殿宇。之后便能聚众生之愿,洞天彻地,知过去未来。”
“然而这一步,必入死关,或许数十年不能出。不成则仁,再无退路。”盘空老和尚深呼吸,似乎要压制这具老朽身体的激动,“而我知道,自己在世上还有牵挂未了,这一死关,未必能堪破。但是,那玄妙深奥,人力莫测的神通之力,又让我越修越是感叹,也发下宏愿,要真正成为佛门千年来的第一人,以载史册。”
“永悟,你也能想到,我其实是退缩了,其实是堪不破的。”老和尚面上浮现一丝自嘲,“但我仍存着侥幸之心,自作聪明地,去尝试巡游大千虚空。那种感觉……只是一次,就让人欲罢不能。你想知道?”
见永悟瞪圆了眼,老和尚不由苦笑起来:“当时,我第一次看到那遥不可测的空间和时间,众生的灵光,虚空中无尽的力量,都是唾手可得,呼吸可取,不由欣喜若狂。那种修炼,无法形容,绝非我们的肉身在凡间可以想象。甚至,我感觉自己就是神,无所不能去,无所不能往。恒河沙数般的星河,一念穿梭。凡人喜怒哀乐,一念可知。那是大欢喜,大满足,何止涅槃。”
“后来呢?”永悟忍不住发问。
“然而我却忘了,自己是在做什么。”老和尚枯瘦的手指下意识地捏紧,“若无大智大勇,不昧真灵……不,有不昧真灵也是不够的。以性灵巡游大千虚空,其中光怪陆离,无比危险。我才这样做了几次,就有大恐怖临身,见到了幻象。”
老和尚看着永悟,再次一叹:“我看见,你被人杀死,血流满地,死不瞑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