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这边的拆迁搞完了么?”陆为民语气并不严厉,但是还是让已经走到陆为民身后的几个人感觉到阵阵压力。
“陆县长,这几户都已经是签了拆迁协议了,补偿也已经到位了,只不过由于我们这一片拆迁之后需要找合适的房子给这些人居住,一时间安排不过来,所以暂时还没有搬迁。”接上话的男子抹了一把汗,刚才接到区委书记尹国权的电话,他就忙不迭的赶过来,对于拆迁这一块工作他并不太了解,也是临时抱佛脚在路上问了问区里的工作人员。
“哦?詹永黎,你说的属实?真的都是签了协议拿了拆迁费用,不是钉子户?”陆为民倏地扭过头来,盯着对方,“你保证?”
詹永黎顿时感到自己背上一阵冷汗,南岗的干部还没有赶到,但即便是赶到了,詹永黎也不敢相信他们的话。
南岗乡党委书记华庆东和乡长窦子文关系不睦,华庆东是县里下去的,而窦子文则是土生土长的南岗人,两个人这两年扯皮不断,互不买账,是双塬区里一对水火不容的冤家,尤其是这一年多来,更是如此,在工作上也是互相扯后腿,也严重影响到南岗发展。
詹永黎早就向原来的区委书记孔令成提出来调整二人,孔令成原本已经同意,但是没想到关节眼的时候孔令成却到县委办担任主任,黄祥志一过来,华庆东和窦子文都争相示好黄祥志,黄祥志似乎也另有打算,这事儿就搁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詹永黎身上,詹永黎沉默了一下,才坦然道:“陆县长,这个情况我不清楚,我无法保证。”
詹永黎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是一阵讶然,包括章明泉。
还很少有人在领导面前如此直白坦率的承认自己不了解无法保证这样的话,而陆为民的性格大家现在都已经有所知晓,作为来陪同视察工作的区委副书记,你居然来一个不清楚无法保证,这不是故意给双塬区委工作抹黑就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了。
“你不清楚,你无法保证?那你来干什么?”陆为民已经有了一些火气,目光如刃,冷冷的看着对方。
他对双塬这边的工作一直有些看法,准确的说从孔令成卸任双塬区委书记开始,他就对双塬区的工作很不满意,黄祥志在双塬区呆了半年基本上就是混日子混过来的,既没有一个明确规划,有没有实打实的工作作风,倒是把主要领导侍候得相当殷勤,这大概也是黄祥志最为擅长的。
至少陆为民清楚一点,对于动黄祥志,曹刚和张存厚最初都是不愿意动的,也是因为张艳秋牵扯出来的问题相当严重,曹刚和张存厚担心真的把付天华抓获给牵扯出了黄祥志,那影响就大了,双峰县委县政府的形象也就要笼上一层阴影不说,也会让自己抓住把柄,所以才“忍痛”未雨绸缪,先把黄祥志调整了。
“陆县长,是尹书记让我过来的,他在宕头那边,一时间赶不过来,这项工作平时是老成在抓,他到县里办事去了,所以尹书记临时让我来,我的确不太清楚具体情况,只是来的时候临时了解了一下,所以不敢乱打包票。”詹永黎依然是那种不愠不火的气度,并没有因为陆为民态度的变化而退缩。
“南岗华庆东和窦子文来没有?”陆为民盯着詹永黎狠狠的看了一阵,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又问道。
“我来之前打电话联系了两人,两人都不在乡上,我让乡里给他们打传呼,让他们马上赶过来,估计快了。”
詹永黎虽然表面上不卑不亢,但是内心还是有些发紧,华庆东和窦子文两人都没有联系上,问乡里,都说华书记和窦乡长下午没过来,不知道在哪里,打传呼一时间也没有回,他只能让乡里一个副乡长先赶过来,但是现在也还没有到。
陆为民搞突然袭击看曲双公路这一段的拆迁让区里边措手不及,实际上曲双公路经过双塬这边的路段并不长,主要集中在南岗乡,大概也就是三公里左右,双塬也有几百米,但是因为道路经过这一段距离县城城区不算太远,加之曲双公路主要是沿着原有道路在道路拓宽后在再进行扩建,所以涉及到二三十户的拆迁。
据詹永黎所知,南岗方面虽然做了安排,但是并没有太重视,实事求是的说也不算进展也不算慢,但是要和开元、梅岭那边的工作力度相比,这差距就一下子就显出来了。
不过这的确不是他分管的工作,而且他也曾经提醒过尹国权和成大方要重视曲双公路这边的拆迁工程,否则等到开元那边本来比这边工作量更大、难度更高的工作都完成了,双塬镇和南岗乡这边却还没有落实,那就被动了,但是很显然尹国权和成大方以及南岗乡方面都没有太在意这一点。
“算了,既然乡里还没有来人,区里来人也算吧,走吧,我们一起去了解一下这边拆迁进展情况,看看究竟是已经签了拆迁协议没搬走呢,还是其他原因。”陆为民也不再多废话,一挥手,示意县里和区里一帮干部都直接过去,现场了解这边的拆迁情况。
詹永黎心里一阵发麻,这陆为民做事儿从来都是亲临现场,不喜欢听干部的汇报,用一些领导的话来说,那就是对干部的信任度很低,看样子这位陆县长的疑心又犯了,一定要现场问卷了。
若是知晓这边的真实情况,詹永黎也就不怕,但是恰恰他对南岗这边的情况并不清楚,直接告诉他,这边的拆迁肯定和区里掌握的情况不太一致,肯定不会是刚才区里干部告诉他所说的已经签了拆迁协议,只是因为没找到合适的租房而没搬走那么简单,这让詹永黎内心也是更觉得发憷。
地面因为下了大雨之后十分泥泞,走几步路,皮鞋也好,胶鞋也好,都变得沉重无比,厚实的泥巴糊在鞋底,让脚步变得更加蹒跚,不过陆为民倒不在意,深一脚浅一脚的就这么直接奔前面那几家明显还有人居住的农户去了。
看见一大堆人向着这边走了过来,几家人屋里都有些忙乱,看不出这些人来这边干嘛,而且这泥地里庄户人走起路来都困难,而这些外来者一看就知道多多少少有些干部气息,这让几户人都有些不解好奇。
詹永黎虽然走得很困难,但是他得紧跟着陆为民,他已经预感到今儿个要出事,以陆为民的性格,南岗工作真要出了问题,陆为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作为区委副书记虽然无力挽回这个局面,但是至少他要尽最大努力去化解可能对双源区委和南岗乡不利的局面。
陆为民注意到了詹永黎脸上流露出来的一丝紧张,先前这个家伙还挺硬气,这会儿看样子有些着慌了。
看见陆为民一行人走了过来,最靠近这边的一户人里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年男子走了出来,瘸着腿,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瞥了一眼这些人,却没有吭声。
“大爷,这是您的房子?”章明泉抢先一步,上前笑着问道,顺便也把烟拿了出来,递给对方一支。
瘸腿老头见章明泉把烟递过来,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但是还是摇摇头,自顾自的拿出自己的烟袋,那是一种本地旱烟,多半都是种植烟叶卖了之后剩余下来的一些残次品,自个儿加工成烟丝,用烟杆烟袋组合成为吸烟用具。
“是我一家人的。”
见对方干瘪瘪的回答了一句,便不再做声,章明泉也觉得有些棘手,看样子对方对外来人很有些敌意,估摸着詹永黎对这边也不熟悉,章明泉正准备再说,陆为民却走近两步,“大爷,能不能在你院子里坐一坐,咱们聊一聊。”
“聊一聊?聊啥?你们是哪里来的?”瘸腿老头看了一眼陆为民,大概是觉得陆为民年轻,应该是一行人里边职位最低的工作人员,语气也稍微和缓一点,“有啥好聊的,我们这里没什么聊的。”
“我们县里交通局和农业局的,主要想了解一下,现在要修这条曲双公路,对您和你们周围这一边的生活有多大影响,也想了解一下大伙儿对修这条路的看法想法,看看大家有没有啥更好的意见,比如拆迁补偿啊,今后路修好了有什么打算啊,现在有什么困难啊,这些事儿,……”陆为民笑容满面,走进瘸腿老头,看瘸腿老头走路有些困难,便伸手要扶对方。
虽然只是一个姿态,但是瘸腿老头还是摆摆手,“没事儿,别看我腿瘸了一条,真要在这泥地里走起来,说不定比你们这些当干部的都强,你们要来坐,那就进来吧,院子里太湿了,进屋里坐吧。”
“不用了,我们这都是一脚烂泥巴,进屋懒得打扫,就在这院子里吧,雨都停了一天了,没事儿,就在院子里坐。”陆为民摆摆手,跟着老头儿进了围墙残缺不全的小院,也示意大家不要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