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心痴痴的凝视着眼前刚从梦境里神游出来的杨辰，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迎接他比较合适。
她没有想到能在这个地方遇见他，或者说，这样的偶遇换做是谁也不会有所准备。
和在咖啡馆里工作的时候不一样，杨辰今天既没有穿那件看起来和他形影不离黑色的风衣，也没有带着他的大号书包，只是简简单单的裹了一件轻便的蓝白色格子衫，挽着袖子埋在书堆里睡觉，真的像极了一位在这里工作了一整夜的图书管理员，再加上这里的灯光有些暗，他的头发色泽也没有平时那么明显，所以琉心一开始才没认出他。
不过琉心的脑子很好使，马上就反应过来，只是在杨辰抬起头的短短一瞬间，她的神情就恢复了往常的自然。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她可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失落的样子。
至少他不行，没准他会去和莫成宇打小报告也说不定。
况且更多的是，她们虽然不算是陌生人，却也还没到那么熟络的地步，琉心不喜欢别人对她的第一印象是一个弱不禁风或者矫揉造作的人。
这也算是琉心自己多年来练就的一种条件反射，不知从何时开始，她更会把一些苦涩放在心里，而不是脸上。
当然，这样的条件反射在只有她自己的时候用不上。
按照琉心自己的说法，或许在潜意识里，她并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和怜悯。
嗯，她不需要，不需要有一点痛，就想要全世界都知道，她虽然不讨厌那样的人，但是却非常讨厌自己成为那样的人。
杨辰同样也很惊诧，从收银台的书堆里抬起头时看到是琉心，淡若清风的眸子里隐隐浮现出几分似是而非的疑惑。
不过很显然，两个人的反应都没那么明显。
琉心在杨辰抬起头的这段时间里想了无数句的开场白，然而当她看到他那张不骄不躁的面容时，却还是被怔住了，一时间变得哑口无言。
琉心很聪明，无可否认，从小到大所有见过她的人都这么说过，南大的录取通知书也是很好的证明，不过即使是像她这么聪明的人有的时候脑袋也会死机。
喏，比如现在。
琉心很久很久之前就听说过这样的传言，说平时智商越高的人，到了关键时刻脑袋歇菜的就越彻底，就像是高中数学课里老师讲过的处在第一象限的向量被斜着对折了一下直接跳到第三象限一样，以至于两极对调的一瞬间还可能会发电。
这句话出自班里的一位学霸口中，琉心当然知道那是一句玩笑话，可她现在的情况的确和那位学霸当时描述的一模一样。
她再一次把目光聚焦在了杨辰的脸上，无论如何也无法移开视线。
从小到大，琉心见过很多表情，开心的或是不开心的，纯真的或是冰冷的，故作坚强或者温柔和煦的，然而却从来没有一张脸像杨辰现在这样的。
他的表情明明很是淡漠，同时眸子里却没有什么坏东西，目光诚然不怎么暖和，却又让人觉得很舒适，他不开心，但是眼睛里没有抱怨，反而显得很充实。
那是极为复杂的一张脸，仿佛所有的矛盾同时出现在他的脸上，又同时被主人分散的恰到好处。
这让琉心想起来小时候春天里刮着很大的一场风，那时候大家都关好门窗，缩在家里不想出门，而当有人熬到不得不出去的地步，打开门才发现，原来刮的是热风，很温暖。
在这之前，琉心一直觉得温柔和淡漠是一对反义词并且对此坚信不疑。
杨辰刚睡醒，定了定神，随后看了看琉心两侧，确认周围空无一人后才把目光投放到了琉心的脸上，用满是质疑的语气问道：“是你说要买书吗？”
一句话就把琉心从头脑风暴里边拉回了现实。
琉心翻了翻白眼：“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杨辰没有多说什么，站起来，从琉心手里把书抽了过去，又坐回原处，翘起二郎腿，一边翻着数目一边念叨着书名：“两本时尚周刊，一本《鼹鼠的故事》。”
像是刻意而为一样，杨辰报价的声音很大，引的在不远处读书的几个人都侧目过来，虽然没说什么，但他们的表情已经很说明问题了，琉心红着脸纠正道：“明明是《白色城堡》。”
杨辰直接无视了琉心的发言，把衬衫的袖口从胳膊上拉了下来，打开了旁边的电脑，将图书价格输了进去：“有带身份证吗？登记下。”
琉心一头雾水：“买书还要身份证的吗？”
“杂志可以售卖，但是图书只能外借，需要……”杨辰话刚说了一半就戛然而止，抬起头盯着琉心的眼睛看了一番，脱口而出，“熬夜对身体不好。”
琉心下意识的眉头一憷，随后耷拉下眼皮，故作没心没肺道：“不干你事。”
然而琉心眼前的这个人却像没有看见她的拽样似的，一边敲着键盘一边淡然的挑了挑眉，顺手拿起旁边的隔夜茶喝了一口，继续道：“喝酒也一样。”
琉心内心是很惊讶的，酒是她昨天喝的，他居然都能看的出来，然而她明面上只是吐了吐舌头，调侃道：“你怎么不去做医生？”
“图书不直售，不过可以外借，只是需要身份证和押金。”杨辰没有再说多余的话，表情淡如水，认真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现在居然还有书店不直售书籍吗？”琉心撇了撇嘴，微微低下头，遮住了眼角的余伤，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很难得呢。”
“啊，正是因为特殊，所以才值得留恋。”
极其富有磁性的重低音，不急不缓，虽然声音有些细微，但却恰巧荡在了琉心耳边，琉心瞳孔紧缩，骤然抬起头，然而映入她眼帘的还是那张淡漠的扑克脸，仿佛刚才说话的是另一个人一样。
琉心知道自己一定是错过了什么，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我没有带身份证，这本书就算了，那两本杂志麻烦拿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