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翰来玉龙段家后,就住在段向远成亲后专修的院子里。这院子的格局类似于京城的四合院,不过和京城的平房不同,这种院子也是和宁心阁一样,两层的木结构屋子。这些年来,因为段虎城、段虎江兄弟一直住在这里,也没被其他族人租用,中间的正屋便始终都为段向远留着。
如今是段向远睡左边的明厢房,罗翰睡右边的暗厢房。
倒不是段家没有为来访的客人准备的客房,不过段向远已丧妻,罗翰的身份又相当特殊,有很多的事情不想让外人知道,住客房不方便,所以段向远就直接把徒弟住自己身边安置。
厢房里的摆设相当地传统。
少见的暗红色樱桃木床,以传统的木艺接杵,浑然一体,手艺极好,看不到半点拼缝。床上铺了整整四床南疆长绒棉絮,上以极为柔软而透气的纯棉高密精织床单罩着,配了纯手工绣的真丝床上用品,据说这是段家自己培养的绣娘自己绣的,只供段家人使用,外面买不到。
柔软而细薄如绢的绣花蚊帐雅致地撑着,两条长长的翠玉缕金线的帐钩将蚊帐的两边轻巧地钩起,那纯黄的富贵和白玉的清雅让罗翰颇有身在古代大富之家的感觉。
枕头是略高而方形的天然淡绿缅甸玉石枕,睡上去丝丝凉气沁得罗翰好不惬意。嵌着玻璃镜的衣柜、书桌、茶几、椅凳,皆是以樱桃木制成的同色配套,雪白的墙上挂着大气磅礴的书法,铁划银钩,凭添了几分书香之气。
而且,所有木头家俱上,应有的金属全是红铜质地,没有铁,也没有钢。
以前的年代,红铜可是奢侈之物!
窗边左右摆放着两个一人高的巨大瓷花瓶,罗翰并不懂瓷,但看这外表,瓷质细腻而温润,即使以他如鹰隼般的锐利眼力,亦不见半点暇疵,瓶上的花鸟图案逼直而鲜艳,笔划自然而流畅,丝毫没有因为岁月的流逝而有半点黯淡。
凭着感觉,罗翰便知道,这是一对有着相当长历史的古物。
这样的古物,在段家只是相当平常的摆设。
更别说那茶几上被人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精致的红铜香炉,那近半炉的熟悉沉香灰让罗翰下意识地掬手一捧,细腻的质感和尚未完全消失,若有若无的幽香扰动了罗翰心里的那根细弦。
简洁低调中见底蕴。
世家就是世家,哪怕是经历了十年动乱,亦未毁去那份从容淡定的底气。
相比之下,虽然共进营销的董事长办公室和总经理办公室皆是定做的实木楠木家俱,但明显少了份沉静,多了些浮华。
陈啸为了配得上这些全楠木家俱的气势,特意花了几万元从古董市场里淘回来的高仿瓷瓶,在这对温润无声的花瓶面前,简直就是拙劣的手工艺品。
至于玉泉山上童老元帅的别墅,以及京中池家的主宅,却均是朴实中见着简洁,和这里完全是两种不同的风格。
所以罗翰站在这间房里,好生欣赏和感叹了一阵,才怀着愉悦舒爽的心情上床睡觉。
床是木板床,但一点也不似五柳绿化集体宿舍里的木板床一样,一上来就“咯吱咯吱”地响,反而是稳稳的,如脚踏实地一样。
据说,段氏族人的家里,没有一张席梦思床,以免影响到练武的子弟们骨骼发育,长了堕姓。
不过罗翰这一睡下,便觉得,这种古老的上好木板床,被段家族人巧手一收掇,舒适程度丝毫不比自己用几千元买回家的席梦思床差。
这一晚,罗翰很老实,难得地没有修炼,好生睡了一觉。
而当他按照体内的生物钟准点醒来时,已经是早上6点多钟,晨光微露时。
空气中再无熏人欲吐的屎臭味,依然是如他刚来时的那般清新爽快,飘着股沁人心脾的湿气。
他赶紧起床准备漱洗,不过刚从床上跳下,耳朵便是微微一动。
他能够清晰地感应到,一楼的天井庭院里,段虎城和段虎江两兄弟,正彼此盘坐在地,呼吸悠长,眉宇间透出一股坚定毅然之气。
两人的行功已到了最紧要的时分,如能一股作气,坚持过去,便能突破一层关隘,迈入到下一境界!
思索了一下,罗翰轻手轻脚地打理好自己,然后轻轻地走下楼,推开那扇雕花的木门。
段向远亦是一早就起来了,此刻亦是满含期待地站立在庭院内,注视着自己的两个儿子。
见到罗翰露面,段向远只是朝他点了点头,没有出声。
罗翰理解地点点头,没有发出干扰之声。
当然,悄悄地,他还是发出精神力,往四周感应了一遍。
很快,他的眼中便现出几分了然的笑意。
不光是段虎城和段虎江两兄弟,便是周围几家同样是段氏族人居住的院子,一些天资较高,已经在瓶颈上卡了些时曰,昨晚又已经喝下了“玉肤”的段氏师兄师伯师叔们,此刻也基本上都在各自的庭院中盘膝而坐,眉宇间均现出几分难得的振奋。
武林世家,果然不错!
不知为何,感应到众人的严肃和期待,虽然他们皆是静静地一动不动,但罗翰那原来习惯了蛰伏的血气,却是迅速被这一个个在院子里盘膝而坐的身影给撩拨起来,很有一种想在这个安宁的水乡古镇中纵声高啸,肆意纵跃的冲动。
段向远在这一刻,突然有所感应,转身看了罗翰一眼,眉宇一轩,目现欣慰。
以往,他总觉得这个徒弟太过于冷静,姓情略有些压抑,虽然比同龄人要稳重,但也少了些年青人应该有的。
而就在段虎城和段虎江怀着感,和罗翰笑嘻嘻地招呼的时候,不远处,宁心阁的方向,一股冲天气势突然爆发,几乎是立刻,空中淡淡而离散的水灵气和木灵气,便如长鲸吸水一般,向那个方向狂涌而去,
罗翰微一感应,只觉得那个方向的上空,正迅速形成一个无形而巨大的漩涡,可劲地吸收着周围匮乏的天地灵气。
而且那股气息,罗翰相当熟悉,正是在京城曾经以苦训的名头亲自和他对练过的如今段家第一人,最有望突破到先天境界的曾师祖段海冥。
段海冥居然真的借助“玉肤”的力量,一举突破到先天境界?
罗翰眼睛顿时大亮。
不过,还没有高兴几分钟,他却又担忧地皱起眉头。
段海冥毕竟年事太高,都90来岁了,虽然“玉肤”的修复和排毒,帮助段海冥成功地突破了先天,也令他的身体机能恢复了一些活力,看上去像是七十来岁的人,但“玉肤”的新生期限毕竟是有限的,哪怕是罗翰如今的意念提升了,活跃水的效果增进了一倍,也顶多是将人体的机能往前推二十来年,段海冥体内气血终究不如年轻人旺盛,所以,只是这么一会儿,那全身毛孔又有重新闭合之势,所以那股长鲸吸水之势便显得后继无力。
“不行,不能让曾师祖功亏一蒉!”
突破了,然后因为年岁已高的原因,修为又重新倒退回来,这对于一个武人来说,简直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
而且,段海冥不仅是个武人,更是个九旬老人,虽然本身是医者,也注重养生,但依然有高血压,一旦遭遇到这种从狂喜到完全失望的大起大落,身体上未必就能支撑得住。
所以罗翰顾不得和两位师兄客套,马上便急急地丢下一句:“我先去看看!”然后纵身一跃而起,如小鸟一般,轻盈地落在两层高的小楼瓦面上,脚尖疾点,脚底一阵狂风,已稳稳地托着他如悠然展翅的老鹰一样,飞掠不见。
正自为曾师祖突破先天而欢欣鼓舞的段虎城和段虎江两兄弟,见此再度惊愕地怔住,目光直勾勾地望着二楼的屋檐,盯着罗翰刚刚消失的地方,心灵上再度遭遇到强大的冲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