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独自坐在“西山墅”宽大的露台上,思考了一天一夜。
自从保力大厦回来后,除了喝水之外,他粒米未进,也不用睡觉,因为他此时的心神完全被自己事业面临的危机所包围,此刻他顾不上其他东西,只是在西山墅的露台上一边踱步一边思考。
在这个寂静无声的西山墅里,伴随任平生的除了时有时无的鸟鸣声外,只有他手里头永不停歇的香烟,那个水晶烟灰缸已经堆满了烟蒂,而他脸上的焦虑却没有任何缓解。
他不得不焦虑。
那天在保力大厦,任平生不动声色地接下了韩西的威胁,他没有给韩西一个肯定的答复,也没有当场拒绝韩西的要求。
虽然任平生安然无恙地脱身归来,但从韩西的脸色可以看出,他对任平生的耐心是有限的。
任平生究竟能怎么办?
韩西、温逸这伙金融嗜血动物,一旦咬定了目标,不达目的是不会放手的,他们给任平生设的这个局已经非常周密了,任平生几乎没有可能逃得出他们的陷阱。
拒绝韩西的要求,那就是要跟这伙金融嗜血动物正面强刚,任平生能刚得过吗?且不说万有游戏的海外上市很可能被他们搅黄了,他们只要把自己的上市步伐拖延个一年半年的,错过了08年金融危机前的最后窗口期,万有游戏的估值将会大大下降,那个损失可是以数十亿美金来计算的。
任平生亏不起,也拖不起。
如果答应韩西的要求,把万有游戏卖给他们,让他们去A股市场去圈钱,自己虽然能够拿回20亿的酬劳,并且国博园的项目也能如期启动,但从此之后,自己精心培育的现金牛就拱手让人了,虽然20亿在普通人眼里算是很大的一趣÷阁钱,但相比起万有游戏在美股上市后的回报,这20亿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换做其他普通人,拿了这20亿就心满意足了,在国内也可以过上奢华的富豪生活。
但任平生不是普通人,他的野心不仅仅在于金钱,他还有更大的目标需要实现。
当一个富家翁,从来不是他重生的目标。
对于任平生而言,如何壮大自己的事业,冲出中国,走向世界,成为青史留名的伟大企业,才是他的重生目标。
如果放弃这个梦想,那他的重生就毫无意义了。
而要实现重生的梦想,万有游戏这个现金牛至关重要。
因为按照任平生的五年计划,在2010年之前他要进入社交网络、在线语音、在线视频等诸多领域,逐步打造一个可以影响互联网生态的巨头,但这些领域的开拓初期,任平生无法寄望这些项目给他带来任何利润,也不能指望在现金流方面的回报,任平生手里头唯一可以稳定赚钱的就只有万有游戏,没有这个强力的现金牛输血,任平生很可能跟前世的“欢视网”一样,在多个领域与多个巨头同时作战,最终被枯竭的资金拖入死海。
在任平生的心中,有一万个理由不能放弃万有游戏,他也万分不情愿放弃这个自己一手打造的现金牛。
但现实情况是,韩西这伙人步步紧逼,就像见了血的鲨鱼般不肯放手,他们手里头拥有的权力虽然并不算很强大,但却牢牢地握住了任平生的咽喉要害,让他无力可施,让他无法应对。
相比起任平生前几次遇到的危机,这次的危机是他重生以来遇到的最大的威胁,而他要面对的敌人也是最棘手的。
知识产权纠纷的那次危机,任平生的对手只是花城市的络艺网络,所使用的也仅仅是商场上常见的法律手段,很快就被任平生抓住法律上的漏洞,利用自己身在汉海市的主场优势,顺利化解了。
印度仿制药被举报的那次危机,任平生的对手只是阿斯利通药业在国内的代理商,以及唐剑这个小人和罗芸香这个捞女,他们能够调动的力量也只是汉海市的处厅级官员,而任平生有事先经营好的高家这把庇护所伞在罩着,这次危机也只是有惊无险。
而任平生现在遇到的这次危机,相比起前几次可就升了好几个级别,他的对手是国内资本市场里有名的黑心巨鳄,而这只巨鳄的后台又是只手可遮天的金融之王,这两股势力联合在一起,任平生根本无力抵抗,而他能够依仗的高家,影响力仅限于汉海市一隅,对于京城的这些大佬而言,根本无足轻重。
事到临头,任平生这才发现,自己重生以来虽然已经很努力了,但目前为止他的根底还是很浅的。
他就像一只小鲨鱼,在汉海市这个小海里还能悠哉悠哉,一旦进入了更深更大的海里,碰到的都是体量和凶残是自己数倍的大鲨鱼,他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可任平生并不甘愿服输,他想要以一己之力挽回败局,他一定能够做到的。
凭借着这一点想头,任平生拼命地在自己的记忆影像里搜索,搜索着可能利用上的信息和手段,想要找出挽回败局的法子。
但他发现自己的想法建立在一片松散的沙土之上,虽然他记忆影像中的信息很多,但这些信息真正能够应用上的并不多,有些信息,他虽然知道可以利用,但他手里头并没有切实有效的证据,如果贸然抛出这些信息,非但不能起到打击对方的效果,反而可能被当做别有用心的人士,被有关部门一举铲除。
任平生的脑子快要想爆炸了,他也没有想出破局之法。
而他很快发现,自己的粮食也快告竭了。
这一天一夜,任平生已经抽光了两条软中华,但他此时烟瘾上头,手里头没有烟的话,任何思路都没有,也打不起精神来思考事情,他必须给自己补给些粮食。
任平生想起,前一次高媛媛在的时候,曾经放了一条软中华在楼下的橱柜里,这是他当前最近可以获得的补给。
想到此处,任平生终于拖着他有些发麻的双腿,往楼下走去。
他刚刚从橱柜里找到那条软中华,就听到大门咯吱一响,被打开了。
好些日子不见的高媛媛,一脸忧色地走了进来。
......
站在门口的高媛媛依旧那么优雅美艳,她身穿一件洋红色羊毛呢圆领大衣,长及膝盖的大衣裙摆露出两条裹着白色轻薄丝袜的大长腿,脚踩一双RogerVivo的红色绸缎金属方扣平底鞋。
看到远在汉海的女友出现在面前,任平生不自觉地张开嘴巴,惊讶道:
“你怎么来了。”
高媛媛脸上露出个无奈的神情,她挑挑眉,反问道:
“我怎么不能来。”
任平生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犯错了。
高媛媛是自己的正牌女友,她当然可以出现在这里,更何况,西山墅对于他们有着很特殊的意义,这里也是他们确定关系后的第一个爱巢,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高媛媛出现在这里都是理所当然了。
任平生抓了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我不是说你不能来,我是说你怎么电话都不打一个,就来了。”
高媛媛没好气地撇撇嘴道:
“我怎么没打,从昨天到现在,我都打了几十通电话了,你倒是半个都不接,我不来看看,鬼知道你怎么了。”
任平生被她这么一说,赶紧掏出睡衣口袋里的手机一看。
原来他这一天一夜精神都关注在那件事上,手机都忘记充电了,难怪高媛媛会直接赶到燕京来,她这是在关心自己呀。
高媛媛双手抱在胸前,一张玉脸上挂着薄怒,嗔道:
“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要不是我打听求证过,还以为你在燕京又搞什么金屋藏娇了。”
任平生心中顿时有愧,这些日子他都在燕京忙自己的事,与女友之间的联络只靠每天睡前的几个电话,为了不让高媛媛担忧,他也没有把事情的最新发展情况告诉高媛媛,但兰心蕙质的高媛媛,还是从他的语声语调里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虽然任平生不说,但手段很多的高媛媛还是从洪副区长那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一方面是知道了男友的处境,另一方面也是担忧男友的近况,所以她一发现任平生的手机打不通了,就立马乘飞机赶过来。
看着脸上虽有薄怒,但眼中却难掩对自己关切之意的高媛媛,想起她不顾腿伤初愈,连夜赶赴燕京来看自己的真情,任平生对这个女孩感动得无法自己,他轻轻抓住高媛媛那双有些冰凉的纤手,柔声道:
“对不起,我的确遇到麻烦了,本来想等事情好转一点再跟你说,不想让你太担忧。”
任平生这段话诚意十足,所以高媛媛的脸色转暖了些,她轻轻摇了摇头,眼神坚定道:
“不,我是你的女朋友,你有什么事情,首先就应该告诉我,有困难,我们一起分担,这才是正确的。”
任平生感觉自己说不出话来,高媛媛的话虽然很简练,但她话中的情意却很深重,而她句句所说的都是正确的。
男女朋友之间,的确应该坦诚布公,不应藏私。
可能是任平生前世养成的习惯,重生以来他在很多事情上都习惯性地留一手,既防备别人,也防备自己。
这种凡事藏私的习惯,别人看不透,却逃不过高媛媛那双慧眼,而她也是第一个当面指出自己这种性格缺陷的女孩。
看着任平生沉默无语的样子,高媛媛脸上转而现出怜意,她伸出一根细白纤指,戳了戳任平生的肩头,嗔道:
“你呀你,你看你都成什么样子的了。”
任平生不知所以然,他懵懵地反问道:
“我怎么样了?”
高媛媛轻轻嘟起嫣红的小嘴,从包中取出化妆镜,打开,凑到男友面前。
任平生在她那精致的小圆镜里,看到一个头发凌乱、面色苍白、两眼无神的男人,连续的熬夜,不间断的抽烟,让他原本十分年轻的脸庞上蒙上了一层青气,铁青的胡茬从嘴唇一周的皮肤冒了出来,再加上身上那件已经皱巴巴的睡衣,整个人看上去老了十几岁,一点都不像往日里那个精气神十足的任平生。
高媛媛又是心疼又是担忧地柔声道:
“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也不能糟蹋自己身体呀,没有什么坎是迈不过去的,身体是战斗的本钱。”
任平生努力抑制着自己快要喷薄而出的情感,他强行堆起一个勉强的笑容,用被烟草弄得嘶哑的嗓子道:
“我懂了,管家婆,下次我一定不敢对隐瞒,一定听你的话。”
高媛媛见他恢复了一点往日的嬉皮笑脸,脸色也转晴了不少,但她却用手背打了任平生试图搂抱她的那只手一下,高挺趣÷阁直的琼鼻微微嗅了嗅,脸上露出嫌弃的神色,嗔道:
“别碰我,你身上臭死了,简直就跟小乞丐差不多。“
”赶紧去给我洗澡,没洗干净,不准到我身边来。”
任平生此时已经完全恢复了常态,对于女友的嫌弃他一点不着恼,看着高媛媛双手叉在纤细的腰肢,轻嗔薄怒的美样,反而举起双手,笑道:
“行行行,那我去洗白白了,你等会在床上等我吗?”
高媛媛终于受不了他了,她露出从小压抑着的小女孩本性,含羞带怒地踢了任平生一脚,没好气道:
“等你个大头鬼,快给我滚去洗澡。”
任平生虽然挨了她一脚,但却像打了胜仗的将军般,笑呵呵地带着女友玉足的印记,慢悠悠地滚去洗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