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桦峰下山,再入点翠峰,虽然山路崎岖,但有小氿和六神在头前开路,酆一量、明思令和胡琴逢跟在后面,他们的速度也很快,两个时辰后,已经行至点翠山半山腰。可望着山顶一片粉红色,却很难找到前行的道路。
小氿和六神在前面探路,剩下的人都在一棵巨大的老树下歇息片刻。
这里风景开阔,可比桦峰悦目许多,也没有什么阴森森的白桦树,而生长着许多槐树、柳树、桑树、桂树还有苦楝,绿叶葱葱,翠绿欲滴的。
苦楝虽然已经过了花期,长出了绿果子,但树下开着红色的不知名山花,正在烂漫之时。
这个季节,桑果已经成熟,紫红的果实硕硕,引来了许多鸟雀与动物,比如松鼠和野鹿,这里生机勃勃,鸟女花香,却不像桦峰般阴沉。
他们歇息的树,就是一棵粗壮的老桑树,树冠高耸一时看不到顶端。枝叶之中,有红宝石般的果实,比旁的桑树上的桑葚大了许多。有被沉甸甸的果子,压得很低的矮树枝,行人抬手能及。
树下有鸟儿的羽毛,和动物的毛发,看来时常会有食客来享受这大自然的馈赠。
“有鸟叫的地方,总归更安全些。”明思令深深舒了口气,放松道。她一直紧绷的戒备心,终于松弛下来。
“这就是,你们术师的觉悟?”酆一量瞥了一眼少女,冷哼:“槐、柳、桑、桂还有苦楝,乃五鬼招魂之树,这漫山遍野都有,若为人为栽种用来布术阵,看你如何应对?”
“招魂?开玩笑吧,现在可是大白天。就算用来招魂,也该晚上才有用。再说了,有尊上在,可比门神管用多了,什么牛鬼蛇神,统统不敢近身。那我怕什么?”她根本不为所动,甚至兴高采烈挣脱了他的掌握,伸手采了一些山花在手中把玩。
看她显露少女心性,玩得开心,他摇了摇头,也不再为难她。不过,走在他们身后的胡琴逢,碧绿的狐狸眼转了几圈,计上心头。
明思令看见老桑树果实喜人,忍不住踮起脚来,采了一颗矮枝上的紫红桑葚,放在口中品尝。
她眸光一亮,忍不住赞叹:“好甜的桑葚,这么饱满的果实,用来做桑果蜜饯最好不过。可惜今日匆忙,来不及采摘。奇怪,这么多果子怎么也不见有人采摘,真浪费。”
“明思令,我算看出来了,对你来说,这世间只有两种东西,好吃的和不好吃的。你却从来不问,能不能吃?”
胡琴逢讥笑着:“这桑树又叫蛇桑,不但松鼠野鹿喜欢吃,翠山蚺也喜欢,当然它更喜欢,吃了一肚子桑果的小动物,想必嚼起来,更加鲜甜可口。”
明思令愣了愣:“翠山蚺?”
“点翠峰特有的蚺蛇,别说,它跟你的猫有共同的爱好,流口水和吐口水。”
胡琴逢煞有其事,用剑鞘扒拉着桑树枝:“这种蚺蛇很懒,喜欢守株待兔。它们盘在桑树顶上,等着来吃桑果的动物吃矮枝上的果实,一边等一边流口水。这些口涎水却是桑树的最爱,比肥料更滋养。”
“蛇……的口水?你说,这里有蛇?!”明思令眼神凝滞了几个呼吸,手中剩下几枚桑葚也跌落在草地上。
她退了几步,双手持住机械棍,紧张四处观望。
“山里的猎户说,这翠山蚺会突然朝着猎物的眼睛喷口水,虽不会立刻毙命,却能毒瞎猎物的眼睛。”胡琴逢用手中长剑,劈断几枝挡路的桑树枝,不怀好意地笑:“它们能长得很大,最大的能一口吞掉你的猫。”
“滚开。”明思令脸色苍白,她立刻取出羊皮水囊,赶紧喝了几口清水漱口,把嘴里的桑果粒吐了个干干净净,生怕沾上翠山蚺喜欢的味道。
“哈哈,你也有中招的时候,原来明堂圣女居然怕蛇,实在可笑……哈哈哈。”胡琴逢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笑得花枝乱颤。
“你这个骗子!看我不打漏你的狐狸头。”明思令气急败坏,她一怒之下闪开酆一量的阻拦,甩出机械棒,狠狠砸向胡琴逢的方向。
“好了,你们两个,不要再闹了。”酆一量稍微闪身,躲开棍风,颇有几分无奈。
胡琴逢身手敏捷,他躲得飞快,又故意放慢脚步逗弄愤怒的少女。
明思令的机械棍一下抽在桑树枝上,把手臂粗的枝丫都齐齐打断,桑果落了一地,就像下了一阵紫色的果实雨。
“好厉害的棍子!”胡琴逢心有余悸,他目不转睛盯住少女手中的机械棍,觉得头发阵阵发麻,幸好躲开了。
“喂,我就是开个玩笑,你也不至于真拼命吧。龙兄,龙兄,快来看看你家娘子,狐狸这么可爱,怎么用棍子打他的头呢?”他用剑鞘抵在自己头顶上,小心护着脑袋。
“死狐狸,让你吓人!”明思令嚷嚷着,紧追不舍。
胡琴逢胡乱抵挡着,两个人就绕着老桑树转着圈子。
酆一量摇摇头,不得不停住脚步,背着手微笑看着热闹。
自从有了这只小虫子,打破自己宁静的岁月。他发现,其实自己也并不一点不爱热闹。听着她的嬉笑怒骂,有她的人间烟火,他突然觉得挺有趣。
转眼间,明思令的机械棍不知打落了多少树枝和桑葚,都被狡猾大大狐狸一一逃脱。
她气喘吁吁,用甩棍指着树冠:“我对天发誓,天冷以后,我只穿红狐狸皮做的衣裳。不但我穿,明堂上上下下,都要人手一件!”
她恶狠狠的话音未落,从桑树顶上正好落下来一根绿色的带子,趁着一阵风,缠在机械棍的顶端。
不对,那不是绳子,因为绳子没有金黄的眼睛,也没有狭长分岔的红舌头,更不会扭来扭趁势缠住了棒子。
没错,它不是带子,而是一条活生生的绿色小蛇,似乎刚刚被明思令一棒子吵醒,心情不太美妙。它吐了吐蛇信,与目瞪口呆的少女对视,忽然就亮出了细小冷白的尖牙,迅速顺着机械棒爬了过来。
“妈呀,真的有蛇!”明思令尖叫一声,狠狠将手中机械棍尖朝着胡琴逢的方向甩了过去。
她定睛一看,棍子还在手中,那小绿蛇已被巨大的惯性甩了出去,它脱离机械棒,龇牙咧嘴,晕头转向地就跌向大狐狸的脸庞。
一道银光划过,胡琴逢用一个漂亮的姿势,在一瞬间抽剑挥过。小绿蛇被劈成了两段,身首异处了。那蛇一时尚未死去,依旧吐着红信子,发出呲呲的求救声。
“一条小青蛇,有啥可怕的?大惊小怪。”胡琴逢潇洒的将长剑入鞘,掸掸衣袖,鄙视道。
明思令忽然捂住嘴巴,机械棍也脱了手,滚在草地上。
她惊骇地指着胡琴逢身后,大张着嘴,脸色奇白。她嘴唇嗫喏着,却吓得一时讲不出话来。
胡琴逢自顾自打量着周身,没发现什么异端。但他看见酆一量已经飞身过来,一把揽住明思令的细腰,另一只手捞住她的机械棍,两个人同时跃到一块巨大的山石上,站定。
“胡琴逢,小心背后,有蛇!”酆一量厉声提醒。
“蛇,我会怕蛇?切。”胡琴逢不屑一顾,他大咧咧转身,但当他望着眼前一幕,立刻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