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娃在鸿元的陪同下进了城主府,来到正厅座侧的一间小厅中,就坐之后由村宝相陪,鸿元召唤仆从献茶,虎娃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茶这种东西并亲自品尝。
据说在神农天帝的时代,普通人大多只是将茶叶当成一种无毒可食的嫩叶,像野菜一样采集回来,与其他的食物一起煮制羹汤食用。神农天帝分辨天下草木之性,取茶树上新发的嫩芽制成茶叶,据说有安神宁心之效,包含生气精华,能祛除“心毒”,且可品出人间种种滋味。
从此茶便成了一种裨益身心之药,人们煎煮茶汁服用,以祛病延年、醒神明目。但茶叶的采集与制作不易,平常人难以享用,它不仅是珍贵的饵药,也是一种敬神的祭品。普通人采集加工茶叶,通常是晾制或焙制,服用时以水煎煮。
后来巴原上的修士们也采集与炼制茶叶,以类似炼药的手法制成,不仅灵效更佳且可长期保存、冲泡饮用。但这在很漫长的年代中只是修士们饮品,与普通人的制茶与饮用方式不同,并不流传于民间,它最早就是在巴原上出现的。
鸿元城主本人虽非修士,但他所献之茶,却是修士以炼药法力所制,足见其珍贵。
鸿元请虎娃“看茶”,这有什么好看的?原来城主大人饮茶用的杯子也是宝器,竟是琉璃质地,完全透明毫无杂质。它一般以最纯净的沙烧制、然后入模成器,可比加工陶具要复杂困难多了,在民间价值昂贵而且很少有人制作。
鸿元城主拿出来的杯子显然也是修士所炼制,仅仅用来饮茶,倒也显得足够尊贵奢华。
那看似已干枯的茶叶被滚水冲泡,竟渐渐舒展而开,在水中恢复成鲜嫩的叶片模样,蒸腾的热气中散发出一股特有的清香,闻之怡人。难怪城主大人说是请虎娃“看茶”。这还没喝呢,仅仅是在纯净透明的琉璃杯看着,也是赏心悦目之事。
此茶也没有像通常那样现场煎煮,水是在外面烧好的。仆从提着壶进来冲茶。满心疑惑的鸿元城主也一直在注意观察村宝和虎娃的神色。
村宝难有机会这样坐在城主府中,用这么珍贵的琉璃杯品此难得一间的茶饮,假如换做平时,感觉一定会有些惶恐甚至是受宠若惊。但此时的村宝却好像无心关注桌上的茶,坐在那里双手十指紧扣于身前,显得有些紧张与焦急,看来肯定是出事了!
而从虎娃脸上却看不出什么异常的神色,他盯着那茶杯显得很好奇,似在凝神感应茶饮的物性,却始终一言未发。也没有按正常的礼数说声谢谢,这让城主大人心里就更没底了。
直到仆从退了出去,屋中再无他人,鸿元城主终于端杯道:“小先生,请品此茶!”
虎娃也端起了琉璃杯。直截了当开口道:“城主大人,我偶尔来到飞虹城,上个月路过了白溪村。你可知道我在那里遇见了什么事,而你是否清楚,农能所率领的巡城军阵又去了哪里?”
鸿元错愕道:“我知道白溪村这个地方,但是小先生在那里遇到了什么事,我怎会清楚?正要向您请教。而农能是飞虹城的副兵师。眼下正率领一支军阵例巡城廓,这两天我听说他们可能去追查偶尔发现的贼人线索了。难道小先生遇见了他们,知道他们发现了什么?”
虎娃:“我在白溪村遇见了农能所率领的飞虹城军阵,他们在巡城途中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而且并不是以军阵的面目出现……”
虎娃的废话不多,直接讲述了自己所知所遇的情况。一边讲一边品茶,等大致都说完了,这一杯茶也品得差不多了。
再看鸿元城主,原本是轻持杯底端着茶,渐渐地手就握紧了杯子。将手心都烫红了却浑然不觉,屋中并不热,但到最后他竟已汗流浃背。
鸿元远比村宝更有见识,而且身份不同,听完之后便没有怀疑虎娃所说的事情。能将这么复杂的事态经过,所有细节都描述得那么清楚,而且这位小先生也没有必要跑到城主府中撒这种谎。若是假的,随即就能被戳穿;若是真的,后果却那么严重!
鸿元也“明白”了虎娃为何不想说出身份。这是丑闻,不仅是飞虹城的丑闻,而且是震惊相室国的丑闻,甚至会成为相室国被巴原其他四国嘲讽的笑柄。他身为飞虹城的城主,恐怕兜不起啊!
鸿元不仅出汗了,而且浑身就像针扎般的难受,感觉简直坐不住了。恰在此时门外有仆从问道:“城主大人,时间已晚,请问您与贵客要用餐吗?”
鸿元下意识的哑声喝道:“吃什么吃?都候着去,不要来打扰我与贵客谈话!”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赶紧低声朝虎娃道,“小先生,您说的这些事,能是真的吗?”
尽管知道虎娃不可能撒这种谎,但他还是心存幻想,万一是这位小先生搞错了呢?虎娃答道:“我听说兵师燕凌竹昨日已回城,自称有要事要向你禀报。请问他来了没有、又禀报了什么事?”
鸿元颤声道:“没有啊,我这几天根本就没有见过他。至于农能所率军阵失联之事,我也是听其他人禀报的。据说燕凌竹已出城正在调查,他回来了吗?”
虎娃叹了一口气道:“昨天是回来了,守城军士亲眼看见的,但此刻恐已不在城中。城主大人若是不信,就命人将兵师请来问问。”
鸿元立刻下令,让村宝去“请”兵师燕凌竹立刻到城主府,为了防止生变,他还让村宝带着府中亲卫。时间不大,村宝回来禀报,兵师大人并不在家中,而且家里也没别人,村宝仔细搜查了一番,贵重的物品也都不在了。
鸿元气急败坏的又下令,派亲卫查问燕凌竹究竟去了哪里?又过了一会儿,有人回来禀报,昨天燕凌竹下午是从东门进城的,有邻居看见他回了家中一趟,但在日落之前就从西门匆匆出城了,此事有守门军士为证。
今日天刚亮,燕凌竹的妻儿也坐着一辆双马拉的车出了南门,据说是要回娘家。如此看来,燕凌竹必然是农能的幕后同伙,见事情已败露,仓惶下令军士阻止白溪村派人报信,以尽量拖延时间,自己则收拾东西畏罪潜逃,还遣散了家人。
鸿元嘶声捶案道:“追,马上就追,派人把他抓回来!”
村宝小声提醒道:“城主大人,我们怎么追,又派谁去追?既然要捉拿他,又怎样公布罪名?”
目前已掌握的证据,只是农能率领军阵伪装成流寇袭击白溪村。而且他们很可能就是做下前两起血案的凶手,但这个事实还需要查证。至于燕凌竹与农能具体是什么关系,目前还不清楚详情,只是推测他必然是农能的同伙,否则不会下令截杀虎娃。
燕凌竹担任飞虹城兵师多年,军阵中多是他的亲信旧部,如果不公开其罪行,也不好派人去抓啊。而且燕凌竹是孤身出城的,他是一位修为不俗的四境修士,很熟悉相室国中的情形,大片的山野与很多条岔道,人都走了一天了,又能到哪里去抓?
有些惊慌失措的鸿元城主终于冷静下来,又小声问道:“小先生,此事还有何人知晓?”
虎娃答道:“在这里,只有我与村宝队长。但是在白溪村,一千多人尽已知晓。”
鸿元硬着头皮有些艰难的开口道:“小先生,本城主能不能求您一件事?”
虎娃:“城主大人请说。”
鸿元:“请您暂时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如您所说,北溪、云溪已阵亡,白溪村的族长白溪英也疯了,那么白溪村中便没有曾认识农能的人。我需要派人先去确认一番,查验尸身以及他们留下的军械,以确保无误。”
虎娃:“您打算派谁去?”
鸿元:“目前飞虹城中,只有村宝队长知晓此事,我当然是派村宝去。让他坐我的车,挑灯赶路连夜出发,要快去快回。在此之前,还想请小先生就住在城主府中休息等候,我一定会好好款待的。”
事情已经发生了,白溪村死伤那么多村民,一整支巡城军阵也没了,是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的,鸿元城主考虑的就是怎样能尽量更好的善后。虎娃便点头答应了,住在城主府中等消息,并看看鸿元城主想怎么处置后事?
让虎娃住在自己府中,鸿元城主固然有封锁消息的嫌疑,看起来或许还令人担心他会趁机对虎娃不利。但是换一个角度,虎娃身为国工必是一位高手,他想对鸿元不利其实更容易。鸿元就请虎娃留在身边,也是表明了一种不设防的态度,以示自己坦荡无私、与此事毫无关系。
此时已快到半夜了,府中人都在外面候着,而小先生连晚饭都没吃呢。鸿元又赶紧说道:“方才只着急处理要事,竟忘了请小先生用餐,不觉已至深夜,我们赶紧吃饭吧!”
虎娃却摇头道:“我正在辟谷修炼,就不必吃饭了。城主大人若是饿了,那就自己去吃吧,安排静室让我休息便可。……对了,村宝队长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你先请他吃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