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被处罚要到思过堂思过之日起,七天的时间很快过去。这一日,便是正式领受处罚的日子。
不过,在尹治平看来,这是他要开始闭关的日子。这也是他一直对李莫愁的说法。
这一日的早课之后,马钰叫住了正要散去的众人,当众宣布了对尹治平的处罚。不过,公开的理由自然不是陆家庄之事,陆家庄的事情其实还算得是件私密之事,知道的人很少。而且事涉了不少不好明方的秘密,自是不能公然以此为由。公开的理由只是指责尹治平擅作主张,失踪了一年而毫无音信,虽然事出有因,理由也正当,但这般毫无首座弟子的责任感,随性而为的态度却不可取,要好生自省思过。
知情的如六子等人,都知道尹治平真正受罚的原因是为了什么。但对于下面不知情的三代弟子以及殿外的一众四代弟子而言,不少人却是觉着掌教与几位真人未免有些小题大作,似乎太过苛责了一些。
尹治平回来的当日,便出手帮忙制伏了逃跑的沙通天四人,免了当时正在围追的三、四代弟子有可能出现的伤亡。而事后又以今后看押弟子的安危为由,力争说服了掌教下令杀掉沙通天四人,既为当日被杀的看押弟子报了仇,也一劳逸地除了后患,不用他们再费心地看守,也不必担心会再出现看押弟子被杀这种事。因此许多人心中都对尹治平很是感念,现在听到掌教所宣布的对尹治平的处罚,便不由替他感到有些抱不平。
只是掌教法旨一出,便也不容他们置驳。而且到思过堂思过两个月,这处罚也并不算重。所以下面嗡嗡然地低声议论了片刻,却也没有人提出置疑反驳的意见。
不过王处一那一列的门下,位列前派的座下大弟子赵志敬,却是私心觉着对尹治平的这处罚实在太轻,应该罚的更重一些。他根本希望尹治平最好是永远失踪,再别回来,如此他才能够有机会做上首座弟子的位置。在得了尹治平失踪的消息后,整个全真教上下,最高兴的可能便莫过于他了。
似乎有些感觉到了旁边赵志敬投注在他身上的愤恨嫉妒的目光,尹治平转头瞧了过来。见到是赵志敬,他向其略微一笑,点了下头。
这时,马钰在宣布了对尹治平的处罚后,便携了六子一起先行离殿,而殿上的一众三代弟子还未曾散去。尹治平向赵志敬点头为礼后,问道:“赵师兄何时回来的?”
他回来的这几日,赵志敬却是一直都不在重阳宫中。这几日每日做早课在大殿上都不见赵志敬,尹治平还好奇地向李志常探问了一下,才得知原来赵志敬也被派下山去,到江湖上打探寻访他的消息了。
而他在长寿观写信回来后,马钰等人在得知他重新出现,并平安无事后,便又下发向各地传命,召回目前仍然还在江湖上打探寻访他的全真教弟子。但这些人离终南山有近有远,再加上有些去的地方没有全真教的分观,或是身在荒僻人烟罕至处,消息不通,所以一时间还是有许多人没能得到消息赶回来。而有的得到了消息,却因路程太远,也一时未能赶回。
赵志敬正是这其中之一,只是却也不知他的实际情况究是哪一条原因。反正尹治平自回山后,这几日是一直都未见赵志敬的身影。直到今日早课,才忽然发现赵志敬已经回来,并且坐回到了旁边王处一那一列的座下大弟子的位置,与他同排,相邻而坐。
但方才正在做早课,尹治平虽心下略有些好奇赵志敬是何时回来的,却也没开口相问,这时借着机会,便也就随便顺口问了一句。
赵志敬有些不自然的回笑了一下,拉回那个道貌岸然,一副有道之士的样子,答道:“我昨晚才回来的。”
尹治平点点头,客气道:“我行事不当,累及了赵师兄为我奔波劳累,可真是过意不去啊!”
赵志敬心下又气又恨,直想破口大骂。若非尹治平当上了首座弟子,全真教又怎会对他这般看重,在得知他失踪后,几乎发动了所有弟子下山寻找。他赵志敬是既不甘也不愿去找尹治平的,可无奈也得被派下山去。
未能当上首座弟子,一直便是赵志敬心中的痛。眼下尹治平这般客气地说感谢话,在赵志敬听来,却是觉着分外刺耳,只觉着尹治平是在他面前炫耀首座弟子的身份。他心中怒发如狂,直恨不得一剑把尹治平刺死于剑下,可这时面上却也得保持着客气,说着违心地客气话道:“哪里哪里,咱们既是同门师兄弟,这些都是我应做的,是份内之事,尹师弟不必这般客气。”
尹治平也没兴趣跟赵志敬多聊,只是因有些好奇于赵志敬何时回来的,随口问了一句。之后那句客气话,也只是顺口为之,并没什么别的意思,他心中也并没有对赵志敬过意不去。只是虚言假套话,面上客气,实际上却是连个礼也未曾行的。
而对于赵志敬所回敬的客气话,他也知道,那是当不得真的。只当是耳旁风,吹过就忘。当下没兴趣多聊,又随意客气了两句没营养的虚话,尹治平便告辞离去。
出了殿门,程瑶迦从后面追上来叫道:“尹师兄。”
尹治平停下步来,转身等着她过来。回来那日,他与程瑶迦在重阳宫初见,是曾说过,改日再行登门拜访程瑶迦的。但这几日事多,却是没顾得过来。再加上他已对这妹子放弃,虽然对她如今的这般遭遇与下场,他心中很是过意不去与同情,但却也不愿再与她之间多有瓜葛跟纠缠。是以他那日说登门拜访,也是客气话居多,实际上并不曾想过要去拜访。
但眼下人家既然已经找上来了,不管是不是为了这事,尹治平等着她过来后,还是立即抱歉道:“程师妹,对不住,那日本是说要去另行拜访你的,只是这些日事多,却是抽不出时间。现在吗,我倒是有时间,只是却不敢多耽搁。之后进了思过堂,不满两月,也不能轻易出来。”
程瑶迦满面歉意地道:“师兄不必抱歉,我那日本就说过不必麻烦的。倒是抱歉的应该是我,我已听师父说了,说你真正被罚的原因,是因为陆家庄的那件事,都是我害的。”
尹治平不禁摇头苦笑地道:“这又关你什么事了,师妹你别老是滥好人行不行?我当日冲动下做得本来就有些不对,受处罚也是理所应当,实在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受害者,半点错也没有,别什么事都揽到你身上好不好?”
程瑶迦低头呐呐半晌,嗫喏地道:“可这件事总归跟我有关,我还是觉得对不住尹师兄你。”
尹治平无奈地叹道:“行,对不住就对不住罢,我先走了。”说罢,便要转身而行。
程瑶迦却又连忙叫道:“尹师兄,你等等。”
“师妹还有何事?”尹治平实在颇有些无奈地问道。
程瑶迦道:“我,我不知该怎么补偿师兄?”
尹治平很想说:“你干脆让我推倒吧!”但自是没有说出口,只是叹道:“真的跟你没关系的,你又要补偿什么?”
程瑶迦道:“可我……”
尹治平打断道:“好了,你真觉过意不去,那就先欠着罢,等我想好后再告诉你。”
程瑶迦这才答应离去。
尹治平到饭堂用过早饭,回房的路上杨过找了过来,替他鸣不平地道:“师父,我听说你被罚了,凭什么啊,师祖他们也太不讲理了!”
他是俗家弟子,早上是不参加早课的。所以未有当场立即知晓,是后来听关系要好的一名出家的四代弟子所说才知道的,知道后便立即找了过来。
尹治平道:“不准非议师祖。”也没跟他解释太多,只带着他一起回房。回到房中,简易收拾了几件衣物,由杨过陪他一起前往思过堂。
那思过堂是建在后山的一座孤峰上,峰不高,也不大,但却孤然而立,与别处的都不相连。峰上的思过堂说是堂,其实只是砖石建造的几间房舍,非常简陋,峰上也没什么景致。便是要受罚的弟子在这里不受打扰地静心思过,认识到自己所犯下的错误。思过期间,不准轻易地下这孤峰,否则一旦被发现,便要加倍处理。
尹治平抱着闭关的心态而来,看了一圈,却也颇觉满意。这里条件确实颇为艰苦简陋,但也十分安静,整座孤峰上就他一人,很适合用来闭关。
安排妥当,尹治平便让杨过下山而去,不必陪他。杨过却还是多与他说了几句话,这才离去。
待杨过离去,孤零零一个人无事可做。尹治平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乱七八糟地胡乱想了许多,然后便收止杂念,盘坐在床上开始练功。
离这孤峰不远,后山中却也有专门用来闭关的密室。此时一间闭关的密室之中,赵志敬正盘膝坐在其中,他却是也在闭关。而且与尹治平名为思过,实为闭关不同,他就是正经在闭关,也是以闭关的名义进来的。
此时他盘膝而坐,却是没有在练功,而是眉头深锁,低头看着面前的地上一叠手写的稿子。那稿子的第一页上有四个特别写大的标题,乃是“葵花宝典”四字,其后是一行略小些的字,则是“欲练神功,挥刀自宫”八字。而且字体与时人所用颇为不同,有些似是而非,似是依现行用字简化后的字。
这是他在奉命下山寻找尹治平时,有一次迷了道路,走到了一处荒无人烟的山中,然后自一处“葵花洞”中偶得而来。他初以为是遇到奇遇,获得了前辈高人的遗泽,十分欣喜,可看到那“欲练神功,挥刀自宫”的练功说明,不由兜头被浇了一盆凉水也似。
但再看所刻写的内容,颇觉深奥难解,而有些他能理解处,则是高深莫测,阐述了武学中的许多深奥道理,实是一门上乘武学。他不忍放弃,又不敢随意轻试而练,便先行原样抄录了下来,然后把洞中所刻毁去。
眼下看着这部《葵花宝典》,他又是在纠结于练还是不练。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