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涟漪愤愤的推开他,跟躲瘟疫一样离他好几米远。
“对不起。”
撞了顾涟漪的男人恍恍惚惚,三个字都囫囵的说不清,慌不择路的跑去了护士台。
顾涟漪这才反应过来那是蒋寒青。
他十分小心又卑微的站在护士面前,看着护士递给他一张通知单,他颤抖着手捏着那张纸,浑身抖的跟筛子一样。
顾涟漪连忙跟了过去,蒋寒青已经痛苦的蹲在地上,再也顾不得别人的眼光哭了起来。
护士给他的,是医院下的病危通知书。
在蒋寒青赶来的二十分钟前,冯芳忽然出现了血压骤降的危机情况,医生会诊之后确认了抢救方案,现在都在手术室里抢救,并且一起下了病危通知书。
“医生会尽力的。”
ICU的护士是见惯了生死的,大多于生老病死,飞来横祸,她们本来都对此冷淡了。
可这一刻还是被眼前这个男人哭的动了容。
主要,大概那男人和女人,都太年轻了吧。
顾涟漪在去圣玛利亚工作之前,也在南城的二甲医院轮值过。
她们这种工作,不把生死看淡都不行,因为遇到的太多了。
她有太多的同事从开始的整天抹眼泪到后来无动于衷,可她似乎天生心肠软,她总是接受不了这种场面和死别的那一刻。
所以她最后才会选择去产科,在医院里,大概也只有产科是存在幸福感的地方了。
顾涟漪抹掉滚出眼眶的眼泪,吸了吸鼻子,撇了眼站在后头的霍一鸣,冷心冷肺,表情一点都没变过。
蒋寒青很快整理好情绪,擦掉鼻涕泡站了起来,哆嗦的手几乎拿不稳笔,但还是在病危通知书上签了字。
他是教书育人的园丁,这生写过无数的字,却没有哪三个字,能比今天落在这通知单上的他的名字来的还要沉重的。
蒋寒青默然的放下笔,一转身,好一愣。
霍一鸣眼角的伤还没好透,纱布没摘,线也没拆。
倒是那一架,看着被打的够惨的蒋寒青早就恢复了。
冷不丁在这个时候和霍一鸣遇上,蒋寒青欲言又止。
好在旁边还有一个顾涟漪。
“腿还好吗?就这么过来没事?”
他说话的时候有很浓重的鼻音,刚才哭的不轻。
顾涟漪忙摇头。
“我挺好的。”
然后再无话。
蒋寒青终于看向霍一鸣,站的笔直的身子虽然不允许有一点的弯度,但是态度上却明显松动了。
“上次的事,是我太冲动,抱歉。”
这显然不是个算旧账的好地方。
但是蒋寒青能遇到霍一鸣的机会也着实很少。
有的话现在不说,以后未必就有机会说。
霍一鸣抬手碰了下眼角的纱布,十分无所谓的勾了勾嘴角。
“小伤。”
蒋寒青放在身体两侧的手紧紧捏着拳头,跟着又松开,他整个人喟叹一声。
“去那边坐会吧。”
他们来是看冯芳的,可是就那么不巧冯芳进了抢救室。
他内心有种很恐怖的想法,如果冯芳这次进去就出不来了,那他岂不是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说坐的地方,不过是抢救室门外的长椅。
顾涟漪颠过去坐下,见霍一鸣正盯着她看,耳根猛地红透,匆忙避开视线。
“蒋大哥,你刚才干嘛去了。”
蒋寒青愣了下,双手撑膝盖上,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孩子腹泻,我回去看下。”
得了,算她问的多嘴。
还在月子里的孩子腹泻,真不知道是刘秀华照顾的不好还是故意拿孩子把蒋寒青拉回去。
顾涟漪支吾了下,“那……要紧吗?”
蒋寒青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了她一下,然后无力的冷笑了一声。
那是一声自嘲,嘲笑他自己无能无力,这边顾不上,那边也管不了。
“验过了,说乳糖不耐受,没什么大事。”
“噢,现在很多孩子都对母乳不耐受的,以后断奶就好了。”顾涟漪接了句,觉得自己提的话题简直苍白可笑。
干脆闭嘴吧。
瘪了瘪嘴,她看向亮着灯的抢救室,待在这外头的人,心情绝对不会算好。
不久前她才待过,顾祥森也算是在鬼门关晃了一圈。
抢救室外一片静谧。
霍一鸣长腿一撑,懒散的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
这个姿势看着跟没二两骨头似得,可在霍一鸣身上却气场大开。
“我准备给冯芳转院,以后你们就不要再见了。”
他一开口,惊的顾涟漪和蒋寒青一起看向他。
大哥这时候真的要说这种话吗?
顾涟漪的瞪着他毫无波澜的脸,没看到蒋寒青都快疯了,他要疯了,又得冲过来找你打架了。
跟没看到顾涟漪暗示的眼神似得,霍一鸣又说道,“转院手续已经办好了。”
袖子蓦地被人扯了扯,霍一鸣终于看了眼一脸焦急的顾涟漪。
挤眉弄眼的,让他别火上浇油。
霍一鸣莞尔,伸手握住了顾涟漪扯住他袖口的手,包在他大掌里握了握,还宽慰的拍了两下,示意她别紧张。
顾涟漪蹭的白了脸,尴尬的把手一下抽了回来,看了眼对面的蒋寒青。
而蒋寒青好像没发现对面的暗潮汹涌,他陷入了绝对的沉默中。
“至于转去哪个医院,你也没必要知道,你们离婚了,你也有了孩子,就算冯芳醒着,也会希望你不要去打扰她,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毕竟……孩子最重要,不是吗?”
他特地又着重的强调了孩子。
蒋寒青眼神闪了闪,痴痴的笑了两声。
他和冯芳走到今天这一步,有一半可不都是因为孩子。
“孩子,孩子有那么重要吗?”他自问,低喃着,突然又笑了两声,“不,孩子根本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啊。”
霍一鸣冷嗤,“你要早点把这话明白的告诉冯芳,你们何至于。”
是啊,何至于。
蒋寒青像是遭受了重大的刺激,这一刻坐恨不得坐都坐不住。
顾涟漪觉得霍一鸣和蒋寒青之间的气氛变得很微妙,分明中间夹着一个女人,却没有敌意。
至少霍一鸣对蒋寒青,从来没有敌意过。
而蒋寒青这次对霍一鸣的态度也和气了很多,和气的有点不正常。
“寒青!”
楼道口探出一个人,看到蒋寒青坐在那,立马扭着身子跑过来抓住了他的胳膊,生怕他又跑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