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孙长亮从黑暗中惊醒,害怕的叫了一声。
他妈压在他身上,帮他挡住雪崩时塌下来的雪和房柱。
“你没事吧”
孙长亮只记得在自己准备睡得时候,整个房子突然剧烈的震动起来,轰隆隆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然后他妈就一脸惊恐的推开门跑到他身边,朝他扑了去。
下一秒,他的眼前就陷入黑暗,脑袋也好像被什么东西磕到了,直到现在才恢复了清醒。
他慌张的喊着自己的娘,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孙母的呼吸一下一下的从他脑袋顶落下来,吹动着孙长亮的头发。
她的呼吸声很浅,而且很有些痛苦的意味在。
她没有回答孙长亮的话。
“妈”
孙长亮怀着恐惧的艰难抬起一只手,想要伸上去摸摸自己的母亲,可是压下来的东西太多了,他根本就够不着,只抓到了一把落下来的雪团。
“妈”
孙长亮痛苦的叫着,扭动着身体想爬起来。
这里太暗了,他要去开灯
等开了灯,他就能知道自己的亲人怎么样了
“别乱动,亮亮。”
孙母短促又虚弱的声音阻止了孙长亮的动作。
她身上砸了跟柱子,一些断了的尖锐木头也扎到了身体里去,根本受不住孙长亮这一动。
“你好好趴在这里,妈没事的。”
女人粗糙的脸上勾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就算现在黑的根本不能让人看见,她也顽强的露出了笑。
她不能让儿子担心啊。
“会没事的”
她不停的对着身下的孙长亮重复着这句话,感觉身体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慢慢的顺着伤口流了出去。
孙长亮听她的话,没再乱动,只是脸上忽然滴下来什么热乎乎的液体,让他不舒服的拿手擦了擦。
一股铁锈味直冲入鼻孔。
是血
“妈,你流血了”
孙长亮吓得不行,“我去报警,让人给你送医院去”
“妈没事儿妈没事儿”
孙母胳膊撑得笔直,双膝跪着,给下面的孙长亮撑起了一片小小的、安全的空间。
女人的意识其实并不算很清醒了,她只是想着,她没事,她儿子也没事
她儿子不会有事的
“亮亮”
孙奶奶虚弱低哑的声音也从旁边传过来。
他们各自的房间离得本来就近,现在遭了雪崩,却是被埋在了差不多的地方。
“奶奶”
“奶奶你怎么样了你还好吗”
孙长亮被自己母亲护着,不能轻易动弹,只紧张的不停用手抓挖着地面,刨出几个小小的坑。
“我,我好呢”孙奶奶回答他,语气里还带着几分笑意。
“亮亮,我刚刚好像看到你考上大学,结婚,让我抱上曾孙子了”
孙奶奶呓语着,“你给我们家光宗耀祖了啊”
“奶奶,奶奶”孙长亮直觉的知道,他奶奶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对劲,可是自己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趴在地上痛苦的抽泣。
“你不要哭啊亮亮,”孙奶奶的声音逐渐沉了下去,可是在黑暗中还是很清晰的传到了孙长亮的耳朵里,“你以后会有大出息的,咱们家的男子汉,可不能随便哭的。”
“哎呦,我胸口痛了好痛啊,我怎么越痛越想睡啊”孙奶奶咳嗽几声,喉咙嘶哑的好像被堵住了一样。
“我,我妈奶奶”
“你们别睡你们跟我说话说话就不会睡了不要睡啊”
“奶奶”
撕扯着嗓子喊了好久,却是没能得到自己奶奶的回应,孙长亮痛苦的大哭着。
“你奶奶睡着了。”
孙母的声音也是气若游丝的,可她还是很温柔的对着孙长亮说道:“亮亮,等会妈也要去睡觉了,你不能睡,知道吗”
“唔”孙长亮拿手放嘴里咬着,泪水糊湿了整张脸。
他不能哭
他奶奶说了,不让他哭的
他妈还在自言自语,“你要好好读书,等考上了大学,就不用待山里了,就有出息了”
“亮亮,你会是咱家最厉害的人,比你爸爸还要厉害”
“妈,妈你别说了,别说了”
孙长亮握住他妈的手,企图把自己的体温传导给她。
可女人的手还是迅速的变得冰凉。
孙母用这辈子最温柔,也最坚决的声音对孙长亮说着,“你要撑下去,等你爸回来知道吗”
“你得撑住你不会有事的”
“妈”
“妈”
女人终于失去了最后的气息,可她的手还是支着,毫不弯曲。
就在距离公历跨年还有六天的时候,东北黑河市的雪灾把一切的温和都掀掉了。
四个村子,近一千口人,全都被活埋在了雪里。
就算政府方面接到消息后飞快的组织了救援队伍,可是因为道路被冰雪围堵,也过了两天才到达受灾地点。
他们不能确定人被埋在雪下哪里,只能小心的探查着,连大的机器都不敢让它们开进来,生怕压着雪下的人。
所以在一些情况下,救援人员都是用自己的双手,去把绝境里的人挖出来的。
等挖到孙长亮他们家的时候,就连援救的人都有点放弃了。
“这里受灾的情形太严重了,这么大的冲击,里面还能活下来人吗”
“试试吧,听说这家只有三口人,总要都拉出来瞅瞅。”
他们弯着腰仔细的搜寻着,等掀开一块塌下来的房板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呼了。
暴露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双膝跪地,两手直撑在地上的女人。
她已经死了很久了,尸体也被冻的僵硬,根本拉不动,也挪不开。
而就在她的身下,一个小男孩正静静的躺着,蜷缩在小小的空间里面,毫发无伤。
甚至那微微起伏的胸口都告诉着救援的人,这个小孩还活着。
“这”
所有人都为之震撼了几秒。
然后他们迅速的将无意识的孙长亮抱了出来,对着那位伟大的母亲,严肃的敬礼
而在救出孙长亮的两天后,华国各地都有雪崩和哪里受灾的消息传来,与此同时的,是下的更加凶残和寒冷的大雪。
维持了一个多月的和平假象终于被这些血淋淋的事实打破,所有人面对着房子外白茫茫的雪花,再也笑不出来。
“失控了”
黄山之上,杨希安详的躺在道观的小摇椅上,看着道观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叹慰着道。
他捻起手边的茶叶,放到杯子里,看着干枯的叶子在水的包围下舒展开来,眼神晦暗。
“准备好迎接新天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