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沟村村口秀娘家,炊烟袅袅升起,老远都能闻到一股肉味,村民们羡慕不已。
此时,秀娘生火做饭,忙强忙后。
今天家里来了客人,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也不是外客,都是沈家的血亲,爷爷奶奶伯伯婶婶的,一大家子齐聚一堂,有说有笑的,好不热闹。
自打丈夫死后,这些人就没再进过家门,却因为沈流封侯,一个个的就赖着不走了。
不过秀娘还是尽着本分,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众人,毕竟,儿子成了当今的云江侯,做母亲的总不能给其脸上抹黑吧。
秀娘心灵手巧的,没阵子就做了一大桌饭菜,张罗道:“爹娘,哥哥嫂嫂,吃饭了。”
沈爷爷抽着烟锅子,不苟言笑,坐到了主座,其余亲戚分坐两边,丫丫也是口水汪汪的想上桌,沈爷爷呵斥道:“你又不是沈家的血脉,没资格坐着,一边站着去!”
丫丫的确不是沈家的种,是秀娘改嫁前就有的孩子,原本姓刘,后来嫁入沈家,才改的名字,叫做沈璃,但从未有人认可过她。
丫丫觉得委屈,眼睛红彤彤的,秀娘将她拉到一边,小声道:“站着吃饭长身体,娘给丫丫夹条大鸡腿。”
丫丫这才破涕为笑,期待着咽了咽口水。
其实秀娘也没位置可坐,一直为这家子盛饭递茶,要等大家吃完了,她才有空吃上一口。
但为了丫丫,她挤进饿死鬼投胎的一家子中,夹了一条鸡腿,二伯的小儿子看见,嚷嚷道:“我要吃那条大鸡腿。”
沈奶奶慈爱的摸了摸孙子脑瓜,反手就把秀娘手里的鸡腿夺了过来,嘴上呵斥道:“你这么大人还跟小孩抢吃的?”
秀娘觉得自己委屈没关系,就看不得孩子受苦,便说道:“娘,安哥儿刚刚都吃过鸡腿了,丫丫也还是个孩子啊。”
啪的一声,沈爷爷一掌拍在桌子上,盆碗轰鸣,秀娘吓得一抖。
沈爷爷黑着脸:“丫丫就是个野种,能和我家安哥儿比吗?哪怕是你,若不是看你这些年养育小流儿有些苦劳,你叫我爹看我睬你不!”
秀娘脸色变换,终究不想与这一家人争执,只是牵过丫丫:“娘再去给你做,好不好?”
丫丫知道气氛不对,倒是懂事:“娘,我不吃鸡腿了。”
但秀娘执拗的拉走丫丫,以往是没那条件,现在有了左邻右舍送的礼物,几口饭还是吃得起的,她想把丫丫失去的一切,统统弥补回来。
“站着!”沈爷爷一声命令,大伯二伯丢了碗就把房门关了起来,宛若两尊门神。
沈爷爷继续说道:“说起来,朝廷赏赐小流儿的那些金银财宝你藏哪儿了,拿来给我保管,看你大手大脚的毛病,迟早要把小流儿的那点底子败光!”
或许这才是一大家子兴师动众而来赖着不走的真正原因吧。
秀娘咬牙道:“我是小流儿的娘,我可以帮他保管好,不劳爹爹费心。”
若是交给这家子,才会被真正败光的,秀娘要拿这趣÷阁钱,给儿子盖个大房子,再买几亩良田,娶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当儿媳妇儿。
“说得好听,你和沈侯又没有血缘关系,我们才是和沈侯血浓于水的家人。”有个婶婶冷哼一声,“况且,沈侯有你这样的后母,不知道脸往哪儿搁,奉劝你自觉点,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吧,否则沈侯回来,没你好果子吃。”
秀娘脸色一白,她自问一生从未对不起过沈流,但究其根本,她是后母,嫁过两个男人,对于一个侯爷来说,这样的家庭背景的确会让其蒙羞,官场中人也会因此笑话他的吧?
秀娘抚摸着丫丫,十分不忍,但她已决定要为沈流这个儿子做最后一件事,就是让其有个干净的家世背景:“丫丫,我们不属于这里,咱们走吧。”
“哥哥最喜欢娘亲了,也最疼丫丫了,他不会不要我们的。”丫丫眼眶里都是泪水,哪怕经历过不少磨难,却也没见过此等的残酷,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创伤,不敢相信。
“既然要走,就把金银财宝交出来,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沈爷爷再次拍了一把桌子,这个当了一辈子农民的老汉,这会儿竟然有点县太爷的威风。
伯伯婶婶的,也是一副吃人的表情。
“朝廷的赏赐,我一分未动,会亲自交到沈侯的手里。”这是秀娘最后的坚持。
“贱妇,老大老二,给我打!”沈爷爷丢下一把筷子,就当作是令箭了。
充当门神的大伯二伯,不由分说,挥着大手就要打人,却就在此时,紧闭的门户被人一脚踹开:“谁敢!”
不是沈流,又是何人?
他早就到了家门,但因为近乡情怯吧,迟迟不敢进屋,结果就听里面闹出了这么大动静。
他在军中被人挑衅,朝堂上被人打压,都能做到心如止水,但这一刻的他,只觉怒不可遏,若非有小孩子在,很想杀几个人祭天。
话说沈流被削爵的事情还没有传到云江县,加上有上古至尊的霸道威势,站在门口,仿若神明一般,沈家一族顿时有种顶礼膜拜的冲动。
只是因为沈流辈分小,所以一大家子才能勉强支撑,沈爷爷率先回神,勉强挤出个笑容:“我家的侯爷回来了,吃了没,一起坐下吃饭吧?”
伯伯婶婶也磕磕巴巴道:“好些年没见了,侯爷真是一表人才啊。”
“我有个远方的姑妈托我说媒,那家姑娘可俊了,沈侯见了一定喜欢!”
……
“滚出去,我数三声!”沈流黑着脸,毫不留情。
伯伯婶婶顿时吓得不敢说话,沈爷爷脸色阴晴不定,开口道:“你是在为秀娘母女打抱不平吧?这些年她是辛苦了,但你贵为朝廷的侯爷,她的存在只会为你蒙羞,影响你的仕途,最多,给她十两银子,把人打发了吧。”
“一!”沈流的眼神,仿若要杀人。
“沈侯,老爷子说得对啊,这也是为你好,别冲动。”有个婶婶劝道。
“二!”沈流不为所动,继续报数,手中已将佩刀抽出过半。
伯伯婶婶的慑于气势,支撑不住,连滚带爬跑到了屋外。
沈爷爷额头淌汗,这孙子给他带来的压力也有些顶不住,但他一咬牙:“好,有本事你砍死我,等明天过后,谁都知道你谋杀至亲,看你还能不能做云江侯!”
“三!”沈流几乎没有迟疑,一刀斩了下去,活了几万岁,就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要求,满足他。
况且这老混蛋还敢威胁自己,真以为自己会在乎一个侯爷的爵位?再说了,早上的时候就不是云江侯了。
“不要。”秀娘为了沈流的前途着想,冲过来死死拉住沈流,这让沈流没能砍中那老匹夫,却也将整个饭桌砍成了两半。
刀尖就从沈爷爷面前划过,吓得他浑身淌汗,裤子都湿了,抢门跑了出去:“沈流,你前途毁了我告诉你!”
沈流将残破的桌子丢了出去,沈爷爷吃痛嚎了一声,但跑得更快了,伯伯婶婶的头也不敢回,跟着跑没了影。
“傻孩子,出云国为孝立法,你拿刀砍他,就犯了国法啊,那些御史肯定会上折子弹劾你的。”秀娘摸着沈流的脸庞,眼泪直流。
“娘,若是我不能保护你和丫丫,那才是最大的不孝。”说完,沈流怔了怔,自己竟然真的把这个称呼喊出来了,我可是几万岁的人啊,老脸往哪儿搁?
可不知怎的,他觉得喊完之后心里非常舒服。
秀娘被这一声娘喊得更舒服,扑在沈流怀里,泣不成声。
沈流安抚着秀娘,看见一旁有些怯懦的丫丫,伸手一揽,也将其抱在了怀里:“你不是最喜欢哥哥了么,站那么远做什么?”
丫丫小嘴一瘪,这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哥,丫丫好想你。”
虽说沈流转世重生,但对人对事,总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现在抱着这对母女,他才觉得自己活到了现在,活得有血有肉。
“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让娘亲和丫丫受到半点委屈。”沈流的声音很低沉,但比大喊大叫更让人觉得踏实、信服。
过了阵子,秀娘擦干眼泪:“肚子饿着的吧,娘去给你做饭。”
之前的一桌饭菜被沈流打烂了,就算有剩的,也不能让沈流吃那些人的口水。
沈流想要帮忙,但秀娘体现了北方女人的强悍,厨房重地,侯爷与狗不得入内。
沈流欷歔,丫丫则拉着他:“哥哥,陪丫丫玩躲猫猫吧。”
沈流心头冷哼,我一个前辈高人,几万岁的人,会玩这么弱智的游戏吗?
过了阵子,沈流躲到了房梁上,丫丫到处找哥哥,秀娘叫他下来吃饭死活不肯下来。特喵的,躲猫猫太好玩了,早知道这么好玩,几万年前就该带着那些修士一起玩。
吃饭的时候,丫丫啃着鸡腿,没有人跟他抢了,吃得满脸是油,沈流也食指大动,连干了三碗鸡汤:“娘,这鸡肉口感不错啊,家里养的吗?”
“家里哪有养鸡啊,是你带回来的。”秀娘回应道,“好吃你就多吃点。”
哼哧一声,沈流嘴里的鸡汤全喷了出来,连忙跑去鸡舍。
……
第二天,天还未亮,云江县衙门口的鸣冤鼓咚咚作响,沈爷爷一家子痛哭流涕,准备状告沈流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