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强的力气变大了。
他一脚就把主机箱踹得稀烂,这是他用以前的力气做不到的事情,然而现在却能轻易的做到。
主机和电脑之间的连线断开了,插线板也坏掉了,然而显示器依旧亮着。
依旧是那个世界,依旧是那个小房间,房间里面的他拿着竹简,轻轻颤抖。
他晃了晃鼠标,动了动键盘,发现这两个连在主机箱上的外设都能用。屏幕上,那个蓝色的进度条,却在不经意间前进了一大步!
95%的位置。
没有主机也能工作的电脑,没有电也能亮的显示器……
95%意味的就是这个吗?
岳强发泄一般的将电脑主机箱踹飞出去以后,整个人坐在那里微微的喘气,心情也稍微平静了一点点。
刚才碰鼠标的时候,点了一下。竹简上又出现了一行字:“我知道你可能不会相信。这也根本就是正常人无法相信的事情。所以你可以出门看一看,或者打电话,或者你随便怎么验证一下。‘暂停模块’就是给你现在用的……用了吧,进度达到100%以后,也就用不上了。”
验证一下吗?好!
电脑中的岳强将第一根竹条抽了出来,然后显示器里的画面就突然静止了。物、人、包括他自己,都纹丝不动,同时屏幕上出现了一小时的倒计时。
岳强感到一丝疲惫。
我要怎么验证呢?
窗外是黑夜。城市的夜景,熟悉而陌生,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自己看过正常的夜景了。只是,这似乎还是很正常呢。
出租屋里的一切也都很正常,凌乱的摆放,满地的臭袜子,所有的一切都正常。
怎么就不是现实世界了呢?
要不要出门看一下?
要不要……他不愿意去想那个给家里打电话的选项,只是下意识的拿着手机,走向门口。
门还是暗淡的黑色,门开了,发出“吱呀”的一声响,很久都没开过了。门外是那个熟悉的楼道,很熟悉,以前每天下楼买泡面的时候都要经过。可是又很陌生,因为真的很久很久没出来了。
深夜的楼道寂静无声,当然也没有人。
要不敲敲旁边邻居的门?
如果能打扰到正在沉睡的人也是件好事吧。
岳强现在什么都不想,他只想看见一个活着的人。
他敲门。
“咚咚咚”。
三下敲门声,在深夜的楼道中产生了一些回音。门里面没有传出“谁呀”的问话声,没有传出拖鞋落地的声音,什么都没有。
岳强的脑海中却出现一个声音:
“这扇门是锁着的。”
我当然知道这扇门是锁着的,我当然知道……岳强喃喃自语道。随即他发疯一般,“咣”的一声,用刚才踹电脑主机箱的力气踢了一脚那扇邻居的门,发出一声巨响。然后抬头对着头顶大喊一声:“不需要你这个系统来提示我!”
他从楼道冲了出去,来到街上。
夜里的小区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
他刚开始是慢慢的走,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跑得越来越快,就好像自动开启了跑步LV2技能。他跑得特别快,跑到了市中心,跑到了全市最繁华的步行街。
还是没有人。
所有的店都关着。
繁华的,霓虹灯照耀得五彩缤纷的街道上。街道是繁华的,街道是空荡的。只有岳强一个人。
无比孤独。
他找了一个很小的角落,蹲了下去,将身体紧紧的蜷缩在那个角落里面,将头深深的埋到膝盖处。
他口中蹦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声音很低的字,听起来像是“我想回家”。
然后,他拿出了手机。
木然翻着那些虽然看起来熟悉却已经很久很久都没联系过的电话号码,停在了“家”的那个号码上。刚想拨出去却又是一阵猛翻,按着闾丘端懿的电话号码,拨了出去。
竟然能接通。
那边,是一阵嘈杂的声音。
和前几次打电话一样,那边的女声似乎在卖什么东西。
岳强此时有些懵,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自己该说什么,于是,静静的等着。又一会的功夫,那边的嘈杂逐渐减弱了。然后电话筒传来闾丘端懿的声音:“我去你那……十天以后。”
电话挂掉了。
岳强没有太在意那个十天之后。他没有去想现实世界和游戏中两个姓闾丘的女人的关系,他甚至都没怎么去想那个游戏。在这个夜晚,骤然清醒的岳强,只想给家里打个电话。
只是忽然想给家里打个电话。
他想把所有能做的选项都做完,然后再给家里打电话,他知道这是拖延症,他想这么一直拖下去。可是能做的选项,很少。
他害怕,然而过了这么久,再也不能拖延下去了。
家的号码是座机号,八位。岳强还特意在前面加了区号,然后打了出去。
盲音,不出意料的盲音。
一遍两遍三遍四遍五遍六遍……
关机,再开机,一遍两遍三遍四遍五遍六遍,然后他不打了;他开始打别人的电话,同学的,朋友的;再然后打亲戚的;再然后,打火警的、急救的、报警的……
全是盲音。
再然后,手机没电关机了。
岳强把手机扔进了垃圾桶,然后重新回到家。
他坐在电脑前,等待。
倒计时的结束了。他按了回车,然后手指停在键盘上良久,用很慢很慢的速度,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敲了几个字。
不是对死了的尸体说,也不是对略带关心的看着他的音说,而是对自己说。他觉得这几个字他不打出来,他会憋疯。这是四个字:
“我想回家。”
过了一会儿,他又敲了回车。手还是放在键盘上,他还想再打四个字,可是他觉得后面要打出来的四个字太丢人,简直丢人丢到了姥姥家。他觉得无比的羞愧,可是如果不用什么方式把这四个字打出来,他就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
最终他还是没有打出来。
他关掉了那个对话框,闭上眼睛,一滴泪水却不争气的从眼眶中流出来。作为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作为一个老爷们,作为一个从来不给家里打电话,而接到家里电话每次都挂断得无比迅速的人,他却从嘴唇中蠕动出几个字。
他觉得惭愧,他觉得丢人。他的声音有点小,有点颤,可还是说了出来。也是四个字:
“我想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