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天气骤然冷了下来,等游返随着庄文清一行人来到大名府时,天上零零碎碎飘下来了雪花。中(文w)w>w}.
这大名府城里他却从来没来过,这里街道宽阔,四通八达,街上人头攒动,比汴京也差不了多少。
庄文清坐在马车中,只跟了一个贴身小婢。外面除了游返,还有几个随从,都是钟婶拨来的年轻人,似乎身手不错。颜老也跟着来了,颜老年轻时也是山庄行走,应付这类场面经验丰富,是而也带上了。这回与二庄主有些亲近的人庄文清一个也没带,看来两方针锋相对,水火不容了。
一行人来到望梅园住下,这是当地一个富商的私人宅院,那富商与金剑山庄交好,便将花园让了出来,充当临时住所。
刚刚安顿妥当,门口便一连来了三张拜贴。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游返便代庄文清接待了几次,说了些场面话,一些人探听些口风,无非是对官府政令的看法,金剑山庄的对策云云。
金剑山庄自太祖黄袍加身时建庄,如今已屹立不倒数十年,历经几代人,举手投足间都影响甚广,在大名府这地方也是一方豪强,家底雄厚。不少兵器行武器铺,甚至武林门派,地方家族,御林军,厢军,官府都有一丝一缕的联系。
只是到了庄文清这代,人才凋零,男丁不旺,能出来主持事务的人更少。只得由庄文清这女子之身出面,外间对山庄的看法便复杂起来。
次日傍晚,金剑山庄是地主,便选在旁边留风楼招待远道而来的商会众人。
之前庄文清私下见过几个重要人物,都是些商会长辈,彼此关系一直不错,与老庄主也是长年累月的交情。互相交换意见下来,几件大事上便形成了共识。她在酒席上说了几句客套话,喝了点酒,谎称不胜酒力,便退了下去。留下游返和颜老继续招待众人。
颜老毕竟年纪大,酒量也不行,这时游返便成了主角。几巡下来,与河间府、真定府、太原府以及大名府本地的商会年轻人混作一团,呼兄道弟起来。游返对外宣称是庄主的关门弟子,不止是听命于庄三娘。而众人见他说话也滴水不漏,是个有分量的角色,便也重视起来。
朝廷的禁令虽然还未完全下达,但各路人都有自己的眼线,各种小道消息一一对照上来,众人便对此有了轮廓。禁令之事非是空穴来风,究竟冲击大不大,就看各家的本事。一些小的铁匠铺兵器商行便要傍大腿,找些门路。金剑山庄便成了席间的香饽饽,几乎每个人都要与游返喝上几杯,饶是游返酒量不俗,此时也要败下阵来。
还好众人也未忘了正事,一边吃喝,一遍议论着。说到辽国南院大王今年例行秋狩,选在离幽州不远的地方,距定州也只百十里远,当真是虎狼之国,居心叵测。谁料这个时候朝廷居然还有禁兵令,实在令人费解。大宋文盛武衰已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一味地打压武人,也令从事这行当的兵器商行铁匠铺商行寒心不已。不少人甚至扬言要转行,开着玩笑要贱卖自家的铁铺给金剑山庄。
游返听着这些玩笑话,突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却又顿时晕晕乎乎,抓不住关键。
转眼酒酣过半,游返肚中积了不少水酒,起身到了楼下,问清了茅厕所在,便外出解手。
到了茅厕,一阵寒风吹来,顿时清醒了三分。刚刚站定,忽听隔间有两人说话,话音虽低,可也清清楚楚传到耳中。
只听一人道:“金剑山庄庄三娘,当真巾帼不让须眉,据说已促成十三家联盟,要到朝廷走动走动关系。今年不少兵器铺库存积压,出不去货,那金剑山庄将出货价压低两成,让了利,现在谁不对金剑山庄感恩戴德。若唤作去年二庄主来,当面说得好听,背后又是一套,恐怕大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那小娘子长得也水灵灵的,端庄大方,看年纪也要出阁了。老庄主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说不定以后家底还要交给她,要是我娶了这样的女子,恐怕将来还可执掌金剑山庄。”
另一人笑了笑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么。也不说你老兄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庄三娘子的夫婿早就定下来了。去年威武军王猛将军王家便是她夫家。可惜还未出嫁,王家父子便死在战场上。此事牵连甚广,据说朝廷里好多人为此丢了官。也是庄家倒霉,本来王家也算汴京的大族,也不知怎么搭上的线,总之嫁了过去荣华富贵自不必说。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落了个克夫的名。后面也不知如何了,总之这庄三娘子的婚事便没有后文了。”
先前那人吃惊道:“原来如此,我却不知。不过这庄三娘子面相刚硬,横眉冷目,却真真是克夫的命。还未出阁,夫家便横死,这命格……啧啧……”
另一人又道:“经这么一出,谁还敢娶这样的女子。可惜了这如花的美貌……”
两人啰里啰嗦,说了一大堆,在游返耳里听来,都不是什么好话,胸中火起,大喝一句:“什么鸟人,敢在背后乱嚼口舌,快快给我滚出来,有本事的当面来说。”
那两人也是醉酒三分,解手也完了,正要出来。一听这话,虽然心虚,但在同伴跟前,不敢落了面子,同时怒道:“哪个混人多管闲事,敢管到咱们兄弟身上。”
双方一见面,那两人见游返孤身一人,而且是个身高不高,体壮不壮,还其貌不扬的普通人,心中胆子便壮了起来,两人心照不宣,左右两侧各夹上一步,来揪游返的领子。
茅厕这会儿没有往来的人,灯光昏暗,游返处境甚是不妙,但也激起他的血气。凭着一腔愤怒,学着当日凌孤战沙盗的情景,直直往前踏出一步,便生生插入两人中间,取的一个快字。眼前这两人是大名府本地商会的人,手脚功夫甚是有限。游返这时候的小颠步诀也有几成火候,全力运转之下,竟如矫健豹子一般,朝着两人扑去,而两人还未反应过来。
虽然游返也不曾练过什么擒拿手,但毕竟习过剑,比这些粗鲁汉子的蛮力气强些,转眼避开左侧那人蒲扇般的大手,一只脚勾在对方脚踝,轻轻一勾,那人便一个踉跄,朝前跌去。右手手肘正中右侧那人的小腹,痛的那人弓着身子蹲下,又吃了他一拳。
一招之间,便放倒了两名醉汉,游返心中也甚是高兴,没料想自己的武艺竟然进步如斯。拍了拍手,警告那两人道:“庄三娘子是个好姑娘,老子最恨别人背后说人是非,以后再让我听见,便手下不留情了。”那两人也是摔懵了,看不出他深浅,好汉不吃眼前亏,连连磕头求饶。
游返走了出去,冷风吹在身上,鼻中闻到一股酒肉臭味,胸中烦闷,便不回那酒楼,沿着街便走了起来。
此时月上中空,也是夜深,街边鲜有行人,但两旁灯火通明,照得街上亮堂堂的。
走着走着便走到一处不怎么繁华的街巷上,此处灯光昏暗,家家户户已睡下,偶尔传出小儿啼哭的声响。
游返想起先前那两人的说话,心中起了对庄文清的怜惜,原来山洞中还以为庄文清是杞人忧天,凭着金剑山庄如此地位,难道还不能给她找到一个满意的夫婿。没料到世人偏见,便是这么刻薄。总是苦了这么一个坚强的女孩儿。
刚走着,突然旁边一扇门打开,从内泼了一盆温水出来,溅在他脚边,透着水气,差点湿了他靴子。
游返正要动怒,转头看了看,那门内昏暗,泼水的人似乎是个男子。
那人却“咦”了一声,道:“游返是你?”
于是走了出来,移到了光亮处,却现是楚谨。
游返奇道:“楚谨,你怎么出现在此处?却怎么离开山庄了?哦,你不是为母亲守孝去了么,怎么在这里?”
楚谨算是他到山庄后第一个结识的好友,虽然只见过寥寥数面,喝过他几杯酒,但也算帮自己避过火毒,还传授一套冰心诀,说起来是自己欠他较多。上回听人说已经回乡守孝,却不料尚在大名府。莫非他家便是在大名府不成?
楚谨正要说话,里面传来一个女子声音,道:“夫君,砺儿哭闹不止,额头烫,这可如何是好?”同时又伴随着一阵婴儿啼哭声。
楚谨说了句:“马上就来。”便又返身回去,留下游返一个人在门边。
过了一炷香时间,婴儿啼哭渐渐止住。才见楚谨出来,见游返仍在一旁,便重新打了个招呼,道:“你竟然能找到这里,也算神通广大。莫非是山庄里派你寻我?我是无名小卒,照理说山庄里不应记挂于我。”
游返搓了搓手,呼出一口热气,道:“却不是我寻你,是无意中走到此处,偶然遇见你。你都有了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