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江沉曦的慌张和抗拒，顾鸣瞬间变得黯然起来。
周围人影憧憧，摩肩擦踵，叫骂声和调侃声吵作一团。
也许她生气了吧。
少年的眸光里夹杂着些许自责，默默想到。
“各位，静一静！家主来了！”
说话的人是袁修，他身着一件朴素的灰袍，鼻宽面厚，看起来慈眉善目。他的声音也极为温厚，如春风细雨般在这人群中响起，就没有人敢再说话。他们不会因为他的外表和声音而忘记他的身份。
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一是因为他是顾家的执法长老，杀人不眨眼，冷酷而善变。二是因为他话里说的，家主来了。
这样解释是有次序的，首先因为这话是他说的，其次才是家主来了。
顾家的人都知道，家主不可怕，家主的温和是真的温和，虽然家主刚刚铲除了大长老，虽然家主能够杀死恐怖的七阶凶兽。
全顾家上下被认为最为可怕的人就是这个袁修，春夏秋冬，都只穿那一身灰袍，杀伐果决，不讲情面只在乎族规。
这是一个刻板到极致的人，也是一个讲不通道理的人。
各大猎杀团的首领对袁修的印象远比对顾远的印象要深，因为顾远会考虑别人的想法，而他永远只在乎自己的想法。
袁修看到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微微颔首，便静立一边。
顾远从他身边走过，而后便是最为常见的寒暄和致谢。
看着父亲一本正经的样子，那威严的面庞上挤出的生硬笑容，顾鸣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这不是真正的父亲。
从小到大这种场景他司空见惯，但他总是觉得这个样子，看起来很假。
这个假不是说人情世故，而是说这个样子似乎完全不应该出现在顾远身上，让袁修做起来很像样，很真，但由顾远做起来，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违和感。
像是一个不喜欢杀人的人，他杀的人再多，再熟练，但他终究骨子里是不喜欢杀人的，所以当他杀人的时候看起来会很别扭。
即使他会伪装的很像，但在真正了解他的人的面前，这种伪装却毫无意义。
他觉得父亲真的很不适合做一个家主，他的性子太温和，他的行为太跳脱。虽然他将大长老杀了，但他还是没有袁修的果断和手腕。就如此刻的他一样，看起来太假。
他记得父亲和他说过，斩草要除根。可他自己刚割了一棵草，却把根照顾的很好。
即使顾阙看起来没有什么威胁，即使大长老一脉的武者们看起来已经吓破了胆，但他们终究是根，被斩了草的残根。
有一个细节，顾鸣看的很明白。
顾远把安置大长老遗脉的任务交给了方廉，而不是袁修。
这很重要，因为交给袁修，这些人会死的连渣都不剩。
他当众吩咐方廉，一方面是为了安诸位长老的心，另一方面却是在警告袁修，这件事不需要他插手，不需要...除根。
方廉和袁修不一样，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武者，他没有那样的手段和心性。就像那天在族堂，他会暴怒，会不计后果的照着自己的心意来做一些冲动的事情。而袁修不会，袁修会把所有的事情都想清楚，然后再权衡利弊，在最关键的时候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所以这些人交给方廉，会很安全，而袁修也不会多管闲事。
虽然这样处理看起来很正常，很同情合理，但归结起来，只能证明他心太软。
就像他刚刚留下了根，却告诉顾鸣要他学会斩草除根。
这很矛盾。
这也是为什么顾远可以忍受大长老这么多年的原因，他的确不适合做一个家主。
但是他做的很认真，很努力。
顾鸣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他知道父亲虽然不适合做家主，但绝对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不会这么努力的做一件对他来说毫无意义的事。
顾鸣现在依然能想起来父亲说到让顾家壮大起来那句话的时候，那眼里的火热和期盼。
...
“鸣儿，你留守东门的时候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状况吧？”
正当顾鸣想入非非的时候，一个温和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茫然抬起头来，却看到满堂的人都在好奇的看着他。那坐在最中央的顾远也是一样，一脸的关切。
大家都在打量着这个看起来极为青涩的青衫少年，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将裴连翰杀死的，也同样无法想象他是如何修炼的。
十五岁的炼气境高手。
这段时间苍山镇里最出风头，最惹人争议的便是这个小家伙。
江沉曦轻轻的掐了他一下，他才真正的反应过来。
然而...他并没有听清顾远刚才对他说了什么，众目睽睽下，他也不可能再问一遍......
这时，识海中一个慵懒的声音突然响起：“他问你，你留守东门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状况。”
这无异于救命稻草，使得他不至于当众出丑。
顾鸣在识海中道了一声谢，而后整理了一下思绪，清秀的脸庞上流露出一抹认真的神色，沉声道：“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只是我看到了一只与众不同的兽。”
话音刚落，众人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起来。与众不同的兽？
顾远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问道：“什么兽？”
他问的很认真，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儿子不会无缘无故的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他说与众不同，就一定与众不同。
顾鸣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奇怪，他自己对那只黑豹也有着很多的疑惑，回答道：“我遇到了一只黑豹，它看起来不像是暴动的凶兽，当时孤零零的出现在东门口，它的眼睛很奇怪，是血红色的。和那些狂躁的凶兽不一样，它很冷静，我和它战斗的时候可以感受到一丝刻骨铭心的恐惧。”
听到顾鸣的回答，众人的反应却是各不相同。有人露出了认真的表情，仔细思考着其中的信息。也有人露出几分不屑的神色，对他疑神疑鬼的话完全嗤之以鼻。
站在一边的袁修脸上闪过了几分奇怪的神色，而反应最大的却是顾远。
只见顾远得到儿子的回答，一双剑眉微蹙了起来，思虑了片刻后，脸上露出了些许不安的神色，急切问道：“那只兽是不是有一种邪气？它的眼睛是不是看起来很无神？”
闻言，顾鸣也是一惊，他没想到父亲竟是也知道这种兽，当下便点了点头。
顾远的神色更加不安，继续问道：“你还发现了什么？”
顾鸣正色道：“那场战斗很艰难，它的速度很快，而且好像没有痛觉，我把它的骨头打断了它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最后我把它杀死的时候，它也没有闭上眼睛，而后我在它的身体里发现了一块奇异的晶体。”
顾鸣边说着，便拿出了一块血红色的晶体。
当那块晶体被拿出来的时候，众人的视线便都被它所吸引，再也无法移开目光。
那血红色的光芒实在是太过瑰丽，太过美丽。仿佛有着一种魔力，让所有人都注视着它，心中只有震撼。
“这是什么？怎么这么漂亮！”
“这是从黑豹体内取出来的？看起来不像是灵晶啊？”
“看来这只兽真的有些古怪，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的晶体。”
“我要陷进去了！它的光芒太完美了！”
众人顿时炸开了锅，纷纷议论开来。
只见那顾远看到这块血晶的同时，脸色顿时变得煞白，眸光中闪烁着...一种紧张，或者说，恐惧？
顾鸣看着父亲神色的变化，心里咯噔一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一旁的袁修突然站了出来，高声道：“别吵了！”
人群顿时陷入寂静，一个个将目光投向了顾远。
顾远的面色变得凝重无比，沉声道：“没错，就是这个样子，这是一颗邪晶。而那只黑豹，是一只邪兽。”
此话一出，人们都是一头雾水，邪晶？邪兽？那是什么？
只有少数的几个人眼中闪过一丝惊怖，而后表情也变得不安了起来。
顾远的眸中露出几抹追忆，几抹恐惧，继续道：“你们在座的各位可能不太了解，一千年前，整个大陆曾陷入前所未有的黑暗和恐慌中。一个奇怪的种族，不知通过什么方法来到了这个大陆，而后，便开始了杀戮和毁灭。”
“据说，他们自称为“邪族”，在整个大陆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们有着最邪恶的军队，将一座座城池攻陷后，生食人肉，笑饮人血，凶残可怖，毫无顾忌。”
“而这邪兽，便是邪族的爪牙，是他们培养的战兽，帮助他们在大陆上肆虐。”
“他们没有任何的善意和怜悯，有的只是鲜血和疯狂。”
“他们的眼里只有杀戮和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