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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员是个很特殊的群体,他们的喜怒哀乐会被权势极度扭曲,越到高层越是如此。【高品质更新】,当他们有权肆无忌惮大展威风的时候,稍有忤逆,便欲杀人;而当他们处于下位有求于人时,则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也可置之脑后。为了从提学使司捞出钱来,陈夔龙笑语嫣然、甚至软语相求,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孙元起的背景够硬。假如孙元起是孤家寡人,估计陈夔龙早就拉下脸面,冷语相向。
就在孙元起刚走出总督府衙的时候,从正堂屏风后转出一人来,也没和总督大人打招呼,便大喇喇地在孙元起刚坐过的太师椅上落了座。
陈夔龙丝毫不以为忤,喝了一口茶,便问道:“敏斋,你觉得提学使司的账目上到底有多少钱?”
这位被唤作“敏斋”的老年人名叫余肇康,湖南长沙人,是陈夔龙的同年,曾任武昌、汉阳知府,山东、江西按察使,如今赋闲在家。陈夔龙到任后,需要熟悉湖南、湖北的熟人帮忙,自然想到了这位在湖北任职十余年的湖南人,便请他出来帮忙。
余肇康捋着胡须:“既然他报出了具体账目,估计是只有那么多了。”
陈夔龙恨恨地道:“短短三个月不到,就花了四百万两银子,真是手段,气魄比我这个总督也不遑多让。不知他究竟是怎么花的!”
余肇康答道:“我有几个旧友在武汉各学堂任职,据他们,今年过完年,提学使司便督促全省各学堂编造年度财政预算,随后便依照预算足将经费额拨付至学堂。”
“用这种方法花钱,就是再来四百万也不够他花的!不过他就这么把钱撒下去,也不怕下面人贪墨?”
“据在拨付的时候,提学使司就申明,在全年中会不定期派会计科人员明察暗访,随机抽检,一经查实,除了追回贪没赃款外,还将上奏朝廷革除功名。并且还要求学堂成立以教师、学为主体的委员会,超过十两白银以上的大额支出都要由委员会审核后,在全校公示。当然,这些都是形式,只防君子不防人。如果想捞钱,就算我大清严刑峻法、罗森密,不是还有和珅等辈么?何况区区的提学使司!”余肇康不屑地道。
陈夔龙手里捏着碗盖,轻轻敲击茶碗,发出清脆的声响:“来他这一手,是故意防着我啊!”
余肇康哈哈大笑:“那是自然!谁不知道你陈庸庵一不联络新学家,二不敷衍留学,三不延纳假名士?偏偏这位孙大人样样都犯你的忌讳,人家能不防着你么?”
陈夔龙沉吟片刻,又问:“敏斋,孙百熙刚才他在赴任陛辞之时,皇太后曾有口谕,希望他能在湖北大力兴学,为国育才,早日建成几所和经世大学一样的学堂。Www..Com这话可信否?”
“这倒丝毫不假!”余肇康笃定地答道,“我前在江西按察使任上,与江西提学使汪颂年过往甚密。这汪颂年便是与孙百熙同时陛辞的,他亲口和我了此事,对孙百熙能获如此圣眷歆羡不已。据云,皇太后曾许诺凡与兴办学校有关的,孙百熙可以便宜行事,不必事前上奏。”
陈夔龙觉得有些棘手,旋即问道:“你的那几位朋友,对这位孙大人评价如何?”
“我的那几位旧友对他倒是颇有微词。”
“哦,为什么?”陈夔龙一下子来了精神。
余肇康道:“这位孙大人自幼在海外留学,不经、史、子、集,恐怕便是《四书》、《五经》都没有读完。他来湖北之后兴办的各种学堂,半数都与西学格致有关,剩下的要么是师范、要么是中学堂,却与中学半点无涉。我那几位老友都是科举出身,对此自然啧有烦言。
“除此而外,他还规定湖北各级学堂要使用指定的课。在此之前,各学堂都是用湖北官书局印制的教科书,这些教科书都是湖北士绅编写,虽然各有利弊,却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他来之后,却规定统一采用上海商务印书馆,要知道这些书绝大多数都是他孙大人编写的。据闻仅此一项收入,他每年便可获利数万金!”
陈夔龙虽然没有表态,但心中早已牢此事。然后再问道:“那坊间对他官声有何评价?”
“此人虽然年轻,坊间官声却是极。一来他平日持身颇正,从不聚饮冶游,也不索贿受赂。而且御下甚严,家中妻儿全都留在北京,没有带来湖北,衙门里只有三五幕僚、数名老仆而已。二来虽然身后有皇太后和寿州中堂撑腰,但他只关心学务,从来不插手任何地方事务,接人待物也算平和。有时候得空,他还会亲自到学堂给学上上课、找老师聊聊天,吃饭也就在路边摊上随便凑合。所以,湖北官场也有人暗地他不知道尊卑贵贱。”
陈夔龙大有感慨地插话道:“其实,我辈士子自便读圣贤经典,熏育既,养性修身都很谨严。为官之后,但也不失为清官廉吏。最终名节不保者,十有七八倒是因为不肖子孙、骄妾悍奴。孙百熙年纪甚轻,子嗣尚,又不色,如此一来,官声如何能不?”
“虽这位提学使大人平日与人为善,不过发起狠来,也让人退避三舍啊!”余肇康道。
“怎么?”
“去年十月,提学使司普通科的科长以为他要去职,言行间便有些阳奉阴违,结果惹恼了他。他就派这位科长亲自巡视湖北各府县,调查公立中学筹办情况,还不准告假。湖北又大、府县又多,这位倒霉的科长足足在外面跑了半年,今年三月才回到武昌,腿跑细了一圈不,人足足老了十岁。回来之后,便借口养病递了辞呈。”
“咱们这位学台大人还真不相与啊!有背景,又有性格,来我要礼让他三分为。”陈夔龙苦笑道,“那麻烦敏斋继续打探他的消息,事无巨细,汇集成文报知与我。”
“哦?你不是要和他交么,为什么还要打他的阴私?”余肇康有些奇。
陈夔龙面容一整:“唇齿相依还有打架的时候,何况官场之上翻云覆雨呢?万一哪天他恃宠而骄,与我叫板,我总得有金刚钻在手吧!俗,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事实上,只要陈夔龙不把手伸进提学使司的一亩三分地里,孙元起才懒得和他叫板呢!在总督府衙保证全省教育经费的前提下,最是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孙元起不想惹陈夔龙,陈夔龙暂时也不想得罪孙元起。当然,这只是暂时的,暗地里余肇康遵照他的吩咐四下搜集孙元起的黑材料。如果有机会、有条件,陈夔龙完全不介意把孙元起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让他世不得翻身。这与孙元起是新学家、留学等无关,只是作为长官,谁也不希望自己手下的人脱离掌控,搞一个**王国与自己对抗!
在冥冥之中,上天也非常给力,随后的几个月中陈夔龙片刻也不得闲:
后世有“无役不败”美誉的黄兴,在同盟会中毕业于日陆军士官学校的蔡锷、蓝天蔚等人辅助下,不仅顶了清军的第一轮围剿,还趁势攻下云南临安、开化、广南、广西等州府,所占面积几居全省三分一,兵锋直指昆明。
在大消息的鼓舞下,江南各省革命形势风起云涌,那些新军、学的眼神都让弹压的官员后脊背发凉,广东、上海等地更是一日三惊。武汉新式学堂密集,张之洞编练的新军也多,在此火山口上,陈夔龙、孙元起都丝毫不敢大意,武昌街头兵丁巡逻的次数都比以前密集许多。
在学、新军虽然热血上头,还没丧失基判断,知道如今在湖北难以成事。不少人或明或暗地离开武昌,直奔云南。光光两湖师范,半个多月内就走了二十多人!孙元起听闻师范学堂监督的报告,心中是且喜且忧:
喜的是这些学离开湖北,至少眼下确保汉口三镇的平静,可以安心建设一批学校;而且他们到了云南,也可以壮大革命声势,吸引陈夔龙的注意力。
忧的是这些学不少都是苗子,假以时日,不难成为优秀的教师、科研人员,如果不幸战死沙场,实在可惜!
孙元起还是有喜有忧,作为云南防剿军的后勤总管,陈夔龙便只有忧了。首战不利,筹粮、募饷、抽壮丁、运军火都得他亲自出面,这些活计足以让这位刚上位不、屁股还没捂热的总督焦头烂额。
南疆还在鏖战,北边又传来坏消息:端午没过几天,军机处便发布谕旨,称光绪帝病重,命各省选送名医进京。
消息一公布,便天下耸动。人们首先想到的不是光绪帝病重,而是猜测慈禧太后怕是不行了,毕竟这位以垂帘听政名义统治中国四十七年的老太婆已经七十四岁高龄了!万一有什么不测,国家将由谁来执政?未来又将往何处去?
接到军机处的谕旨后,陈夔龙不敢懈怠,急命各府道州县选取名医,迅速护送至武昌考验。替宫里选医可是件危险与机遇并存的事儿:治了病,不用多,自然名利双收;可是要治死了?所以,陈夔龙必须对这些所谓的名医进行筛选、考核,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最为大清的副部级高官,选送名医的消息孙元起很早就知道,接到电报时便心中了然:来,慈禧、光绪这对母子是关羽走麦城——离死不远了!
随手把电报递给身旁的杨度,问道:“皙子兄,你了之后有何高见?”
杨度一目十行过,面色有些凝重:“恐怕病的不是皇上,而是皇太后吧!年来国事蜩螗,宫中再所废立,天下怕是会出现大动荡。百熙你以为呢?”
“无论如何,这次光绪帝是在劫难逃了!”周围没有旁人,孙元起自然直言无忌。
“哦,百熙何出此言?”
孙元起混迹官场若许年,早已不是雏儿,闻言答道:“假使是光绪帝病重,那死了也就死了,大不了慈禧太后再立一个傀儡。如果是慈禧太后病重,难道临死前还会留下光绪帝?要知道光绪帝对她可是畏之如虎、恨之刻骨,要是留下光绪帝,将来一准儿会翻案,让慈禧死后不得安宁。当然,即便慈禧留得,李莲英、袁世凯等辈也留他不得!”
在孙元起心里,也不愿光绪帝出来执政:从戊戌变法失败之后,光绪一直被囚禁在中南海瀛台,度过了十年没有人身自由的囚徒活。人经过此番苦难的磨砺,要么变成勾践一般的坚忍英雄,要么成为身体垮掉、心理扭曲的疯子。如果光绪帝是勾践,在戊戌变法的时候也不可能大败亏输。所以,他更有可能变成疯子!这样一个心理扭曲的疯子执掌大权,谁晓得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唉,国家自此多事矣!”杨度长叹一声。
孙元起知道历史大势,却有些不以为意:“沧海横流,方显英雄色嘛!”
杨度眼睛一亮。
老天爷似乎故意和陈夔龙过意不去,到了六、七月份,湖北又大水成灾,居民荡析流离,湖广粮仓变成了水乡泽国。筹粮募饷之余,还要防洪救灾,只忙得心力交瘁,哪里还有心思找孙元起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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