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子的桌子已经有了一层灰土,大概她已经有了一个星期没有来过。她的同桌易静也只顾自己的东西,诺子在的时候她都懒得瞧上一眼,更别说她不在了。不但这样,而且易静还把自己的垃圾全都扔到了诺子的桌子里面。
“啊呀呀,这是谁,诺子来了?”易静紧忙从座位上起来以表欢迎。
诺子点了一下头,然后便开始擦拭着自己的凳子和桌子上面的灰土。
“哎,诺子,听说你这几天受伤住院了?严重不严重?”易静关切地问道,关切的语气里却流露着不屑的姿态。
“没事的,谢谢关心。”诺子一如既往地笑着。
“你伤哪了?来,让我看看。”
“没事的,没事的。”诺子依旧推辞着,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伤痕,哪怕对方是真的关心自己。因为从小到大,在她的眼里,没有人真正关心过她,甚至自己的父母。
天气已经入夏,班里的人都早早脱去了凉春时的外套,甚至大部分人都穿上了短袖,教室里的风扇也悠悠地在天花板上旋转了起来。一切的不安,一切的烦躁,一切的即将来临的暑气,全都化作苍蝇一般,在人们的头顶嗡嗡地躁动着。
易静看着穿着长袖的诺子。
“你不热吗,诺子?”易静忽然看出什么,心底里顿时萌生出了坏的想法。
“不热。”诺子说道。
“哎呀,这么热的天,你穿个长袖,你看看你额头都出汗了。”易静狡猾的嘴脸慢慢崩裂了她脸上浓厚的妆粉,散落的细沙,一道道的沟壑,都在诠释着这个女孩的心底里的危险,“你还不如把袖子抽起来呢。”易静说着便伸手去抽诺子的袖子。
“啊,你干什么?不要!”诺子挣扎着,班里躁动着,所有人都看向她,但又好想所有人都不看她,一面的嘲讽,一面的不理。在这个初中时代的校园里,这些场景就像是本该有的文化,早已牢牢刻在了每个尚未长大的学生们的脑海里。
诺子的袖子被易静拉扯着,一条近乎十厘米伤疤完全地暴漏在了学生们的视线里,伤口还没有完全痊愈,边缘处结着痂,中间还依然夹杂着细微的血液,在白皙的皮肤上若隐若现。
“哇,这么大的伤口啊!”易静发出擂鼓般的声音,班里的学生门也瞬间炸开了锅,你言我语,上唇与下唇的不停摩擦声,像是如潮水般的掌声一般。
“哎呀,你看见那个女孩的胳膊了吗?”
“看见了看见了,那么长的一个伤口。”
“估计永远都不会好,估计永远都成一块又丑又难看的疤喽。”
“可惜了这么好看的一个女孩啊。”
“哈哈,啊啊。”
“嘻嘻,呵呵。”
……
她哭了,她趴在自己的胳膊上,抽泣着。
耳朵里传来的全是漫天的嗤笑声,以及速度渐渐变快的风扇转动的声音,像风煽动火焰一般,助长着,掩盖着这群永远都不会有责任的学生的言语。
我不会穿短袖的,我也不会穿裙子,哪怕天气再炎热,我都会裹着厚厚的衣服,冬天如此,夏季如此,整个四季我都如此。
好像就是这突如其来的灾难,改变了诺子的生活。
她的哭泣,就是告诉这个世界,我不会被打倒。
但是,她的哭泣,却又向这个班里诉说着,自己已经被打倒了。
从小打到,所有的事情,都是诺子自己完成的,她的父母整日为公司劳累,虽然至今能让诺子变得很富有,可诺子打心底里却觉得并不需要。
反而那种真切的关心都不需要了,时间久了,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关怀。
越是这样,她,越孤独。
周五,下午的两节课学校打算周考,以此来测测他们学到的知识。
班里这个时候人人便开始了外交政策,相互友好示意,互相抄袭。谁平时学习成绩好,谁的人际关系就强,谁平时差,就会越遭嫌弃。
有几个男生跑到诺子的座位旁,打算结交他们友好的对外关系。
“她一个星期都没来,你们也不用脑子想想,她能考好?”易静抱着胳膊讥讽地笑道。
那几个男生听到后像恍悟般离去。
之后诺子的座位边便没有人了,除了好几个男生围着她的同桌易静商量着如何抄袭之外。
诺子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反而这样会使她更加安静地学习。
考试结束,成绩单在周一开学的时候早早就贴在了班里的黑板侧边。
诺子,全班第四,易静,全班第十。
令班里傻眼的并不是易静平时不学习而靠抄袭得了班里第十。
而是诺子因为受伤整整一个星期没来居然还考了第四。
本以为这样诺子会让更多人另眼相看,可惜却引来的却是越来越多的嫉妒。易静早就已经气得直拍桌子,眼睛发红,内心的火焰缓缓腾起。
————
“好久都没见到过诺子了,要不要去见见她呢?”岩川望着黑板,内心自喃着。
“这道题的算法就这么简单,你们听明白了吗?”数学老师左手握着大尺子说道,“你们谁来重复一下?”数学老师望向班里的人,有的低头不理,有的埋头大睡,有几个学生倒是一整节课扬着脸,但是听到老师要点人的时候便开始胆怯地将自己的双眼搁置在角落处,或天花板上。
唯有岩川一个人用手托举着自己的下巴,双眼呆呆地望着黑板。
“来,岩川,难得你听得这么津津有味。”数学老师忽然间眉宇舒展了起来。
“什么?”那些幻想在岩川脑海里无数次与诺子见面时的场景被老师的一句话击得瞬间粉碎,岩川也恍然过来,一副无奈的样子。
班里这时也将脸齐刷刷地望向岩川,毕竟岩川可是出了名的捣蛋鬼,能回答问题就不错了,更不要说知不知道答案。
“我不会。”岩川站起来,不屑地说着。
“不会为什么不听讲?”老师的脸色有些难看。
“不想听,怎么了?”岩川继续一副安然的样子。
“你还有理了?”老师将尺子往桌子上一拍,顿时班里很多人都清醒了过来,睡在岩川旁的阿黄这时也开始伸展了四肢,打着哈欠。
“你们所有人都给我听好了!”老师见到班里这么懒散的场景厉声吼道,“刚刚过去的考试,你们看看你们考了多少,咱整个四班全年纪倒数第一,你们不要脸我还要脸呢!”老师说着又将脸望向岩川,“像某些人整天浑浑噩噩,不是睡就是玩,你们来这干什么来了?你们父母花钱供你们上学,你们来这干什么来了,不知道丢脸吗?”
老师的一字一句吼得很透彻,回声荡漾在班里,连着被窗外阳光斜下来照射的尘土也开始颤抖。岩川怒地拍了一下自己的桌子,冲出去了,阿黄见状也赶了过去。
“有本事你丫俩就别回来。”老师怒骂着。
晨洛这时在座位上蠢蠢欲动,“你敢出去!学习!”老师立刻将嗓门对着晨洛开火。
班长洪己在座位上吓得双腿开始颤抖,全班也都低着头挨着老师的痛骂,声音顺着窗缝跑了出去,回荡在这个空旷的操场。
这些偶尔发生的灾难,却又像是每日醒来扯下日历的片段一般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