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臻急匆匆而来,眼神闪烁,微喘着,额头上有汗渍徐徐滴落。
见其一副性命攸关的模样,见怪了顾臻从容淡定模样的杨冉,不由得也提起几分紧张,只有苏执镇静如斯:“怎么了?”
“前几日谢大哥说回春谷外有人神出鬼没,因此谷外已加强戒备,可是……不知他们怎么找到了入口,每隔时辰,谷中就会多出一个人,看样子他们似乎……似乎知道了进谷的路!”
听此,苏执终于也隐生不安,但依旧眉目镇定道:“莫急。你慢慢说,到现在一共有多少人进谷,来者又都是何人?”
“已经进来了三个。”顾臻想了想,不解道,“他们说每日都会有人进谷,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来。怪就怪在他们都是进谷求医,但要问他们是如何知晓进谷之路的,就全都吓坏了似的一句话都不敢再说了。”
苏执微微颔首:“应该是受人胁迫……”
“师傅,会不会是那个人?”顾臻终于问出口。
那个人是谁?杨冉好奇心起,悄悄观察苏执神色。只见苏执微微皱眉,对顾臻道:“你先回去将此事告知即央与雨柔,嘱咐她们近日莫再出谷。舒越刚被我罚去闭门思过,现在谷中有异状,暂缓其罚,稍后与你一起到外谷。还有,谢揖现在人在何处?”
“谢大哥发现异常之后立即进谷报信,一时寻不到师傅,便托我转告。他说谷中突现生人时已觉怪异,但观其求医心切,不忍回绝,先令其暂留在外谷莫要四处走动。只是后来谷中又陆续来了二人,谢大哥这才有所警觉,忙去问了他们详情。大概是怕被回绝不为其医治,折腾了半天这才支支吾吾说出每隔一个时辰都会有人进谷的消息,所以谢大哥立即去山谷四周查探了。”
“我知道了。”苏执略一斟酌,安排道,“臻儿,我先去外谷查看,你与舒越随后跟来,嘱咐他在留守谷口,若有风吹草动即刻去外谷告知。另外,即央和雨柔暂留谷中,谷中若有异动,便着雨柔前来报信。”
顾臻点头,余光扫向杨冉时面露难色:“那……”
“澜儿,”苏执的眸色忽然一轻,“莫担忧,此事由我处置,你先同臻儿回谷吧。”
若是未听到顾臻的言语,杨冉大概便能乖乖听话回去,可一听闻事情如此蹊跷,危机感与好奇心又浮上心头。杨冉断然回绝道:“不,我能不能也去外谷?”
苏执只得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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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走了一遭回春谷外谷与内谷之间的秘密通道,杨冉依旧窥不透其中奥秘。
总算走出迷阵,杨冉一路疾行压根就无说话机会,这刻终于寻了间隙将疑问抛出,她捏了苏执的衣角问道:“回春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脚步微顿,但很快恢复疾行,苏执摇头低语:“并无大事。”
杨冉看出了苏执的口是心非,脚步赶紧追上不依不饶问:“看臻儿惊慌失措,还有你现在急匆匆的模样,怎么可能是小事?”
苏执终于松口道:“只是有个我不想治的病人,估计是要亲自登门了。”
病人亲自登门求医再寻常不过,可不是说“医者父母心”,苏执为何会有不想医治的病人?杨冉想起是凡高人多少都会有些怪癖,又从苏执话语中多少听出了些端倪,隐隐察觉不便细问,便问:“你们说的那个他是谁?”
“祁王。”祁王……听名字好像是个王族中人,似乎并不是个轻易能惹的角色。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
等?“等什么?”
“等他明白……被我回绝的病人岂止尔尔,他既求我救人,便该先明白有些人我绝对不医。”末了补充道,“不幸他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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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春谷外谷的寒冷一如既往,好在杨冉如今身体痊愈,每日又被迫服药养身,到了谷外去原本的住处添置了几件厚衣衫穿上后,便不再觉严寒。然而杨冉出门见到苏执居然一袭长衫如旧,不免吃惊,忙问:“这里天寒地冻你怎么不添些衣裳?”
“无碍,”苏执听后眸子微微一笑:“我不冷。”说完准备走进房间查看病人情况,杨冉也要跟着进去,但脚步刚动便被苏执拦下,“你先回房歇着。医病这事还是我比较顺手。”
杨冉闻言神色微窘,依旧杵在门口不愿回去。苏执只得妥协道:“我先进去,若是无妨,我再叫出来叫你。”杨冉只得点头。好在不一会,苏执终于出门将杨冉请进。
“你们是从什么地方知道了进回春谷的路?”苏执看着眼前四个症状不同的病患开口问道,声音温文如故,然而四人眼神闪烁,看着苏执的眼神竟存了几分惧意。
“我就是苏执。”苏执轻轻咳了一声,“如果你们是来看病,我自当尽绵薄之力,但不清楚吩咐你等来这里求医的人有没有说过,有些人我不会救。”
闻言四人惶惶,忍不住左右顾望。只听苏执正声:“凡是跟王族官宦有牵扯的人,我绝对不救。”
听此,杨冉不由认真打量起眼前这些求医者。四人皆是粗布衣衫的百姓装扮,有二三十上下的年轻人,也有五六十岁的老者,面容无一例外的憔悴,各自身份该如何判断?
“你们各自的病情我皆已知晓,明白必定是到了谷外无人能医的地步,你们才会出现在这里。可是……”苏执突然顿住,望向其中一人道,“你们当中有一个人,我绝对不医。”
杨冉心头一凛,立即顺着苏执目光望去,只见一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脸庞瘦削,一双精明的眼睛左右顾望着,似是不安,却未察觉到苏执指向的人竟是自己,周人围观的眼神打探过来时,这才蓦地一惊道:“不不不,我不是什么王族官宦,我就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
见其不承认,苏执仿佛早有所料,不慌不忙道:“那你平日都做些什么营生?”
“我……我原本在城里做了点小买卖,后来……后来得了这个病,慢慢生意做不下去,就会乡下养病了……”
“嗯,这倒也算实话。”
“是是是,苏先生,我哪里敢撒谎,我就是个普通老百姓。”
苏执定然:“若你所说都是实话,我大概能够救你,可惜不是。”
“苏先生,我真没说谎……”那人继续竭力辩驳。
“真是无药可医。”苏执忽然庄重神色道:“你是铁了心要听一听我不能救你的理由?”
那人终于眉头一怔,却转瞬如故道:“不不不,苏先生……您可别冤枉了我,我真的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还求您大发慈悲妙手回春救我一命哪!”
“好罢,你既这般铁石心肠,我便如你所愿。”苏执骤然肃声,“我虽避世回春谷,谷外俗世亦有耳闻。想你此刻一身粗布衣衫,虽是简陋,却是新衣,往日养尊处优惯了,忽将绫罗绸缎换作麻衣粗布,纵然有心欺瞒,也依旧被身体发肤的坦诚出卖。我刚刚替你把过脉,你自己看看你的手腕,那上面的道道红痕又是什么?”
那人将信将疑地卷起衣袖,只见手腕肌肤上道道抓痕一直延伸到臂弯处,此刻又情不自禁地再度伸手挠了挠:“这是刚刚在林子里被虫子咬了,痒……”
苏执忽的一笑:“在大夫面前撒这样的慌,你未免太不理智!”
那人的面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终于,他双腿一软跌下了凳子,双手伏着地面颤巍巍道:“苏先生……求求你……求你救我!我不想死……求求你救我……”
然而苏执绝然道:“身为晴国官员,为求医不惜自贬身份装作寻常百姓,心思不纯,此是其一,苏执避世而居,素不救王族官宦,免陷朝廷争斗引来杀身之祸,此是其二,我已给你机会坦诚,你却信口雌黄赌我必不能勘破你的身份,此是其三。此三点缘由,再教我如何救你?”
杨冉不得不佩服苏执洞悉一切的眼力,可眼前人纵然有所欺瞒,怕也并非十恶不赦之徒,又是一副伤心欲绝的重病模样,这般断然拒绝,也教杨冉心中隐隐不忍。刚想说些什么,苏执又道:“烦你转告祁王,说苏某谢过祁王关照,也感恩祁王为民奔波。治病救人本是医者本分,只是这几日病人增多,回春谷人力有限,恕苏某更无暇出谷了。”
原来如此——杨冉终于猜得其中一二。怕是这个祁王多次前来回春谷请苏执出山为人治病无果,这才无所不用其极,想出了这么个以退为进的拙劣办法,果然不能凑效。
过了一会顾臻到了,苏执便叫顾臻去谷口叫回舒越亲自送那人出谷。那人依旧求饶救命,奈何无人理睬。舒越不说话,只沉着眉来将人接走。不到一盏茶功夫,就又捎了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回来。
苏执正与顾臻忙着照顾余下的三个病患,见到舒越回来,立即回头望去。只听顾臻惊道:“这是第五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