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蓉一直在做噩梦,要么梦到孩子没了,要么就是自己辛苦十月怀胎把孩子生下来,最后却变成一个怪物。而这一切的开始,都是因为陈老实从游方道士处请回来的一幅画。
那是一幅有些怪异的画,画中是一个不辨男女的童子,长了三头六臂,且每个头上都长了三双眼。陈老实说这是他家乡那边的习俗,但凡家中有媳妇怀了身子,就要请一幅这样的画回来。画中童子寓意着孩子将来比寻常人不同,聪明能干见识广博。
对于陈老实的说法,季蓉不曾也不会去怀疑,哪怕她第一眼见到那幅画就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因为即便怀疑了,也无从去验证。
因为大兴地域宽广,各州府地界上,山匪强盗横行,百姓们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愿意出行的,即便出行也要结伴亦或跟着镖局走。许多男子终其一生也不曾离开家乡半步,更勿论女子了。
季蓉的父母惨死在山匪手下,导致了她对山匪的恨意比别人更多,同时对山匪的恐惧也更深。她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临安城外的墓地,她的父母就葬在其中。
陈老实将那幅画挂在屋里,每日用香火供奉着,极尽虔诚。季蓉念着他这些年来为了这个家辛苦忙碌,孩子最后却要随着她姓,索性任由他供奉着这奇怪的画,她则尽量不去看。
只是有的时候感觉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你明明在心里极力告诫自己不要去看一个东西,目光却不受自己的控制看过去。后来季蓉索性很少待在正屋里,去了侧屋季芳房里坐着。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一个多月,某一天夜里,季蓉毫无预兆的做起了噩梦,梦到肚子里的孩子变成了一个三头六臂的怪物,吓得她从梦中醒来。自那以后,季蓉就开始三天两日的做噩梦。
起初的时候,季蓉去看了大夫,大夫只说她这是想多了,嘱咐她要宽心。看完大夫回家,依旧会做噩梦。她又将希望寄托于求神拜佛,这一次终于有了成效,去庙里上香回来,就能安稳睡上几日。
又过了几日,季芳忽然趁着陈老实在铺子里忙碌的时候,悄悄跑到屋里对季蓉说道,“蓉姐姐,你快将你们屋里那幅画给扔了吧,我今儿个听见巷子东头那家的小书生说了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个妇人怀了身子以后,成日里看着猴子,后来就真的生出了一个猴子来。”
大兴朝很多民间传奇的话本故事,也不讲究什么逻辑,只图一个奇字,只要能让人瞠目结舌惊讶不已就行了。
季芳的一席话,若是早些时候说,季蓉肯定不会相信,可是如今她已经连续做了许久的噩梦,梦里的内容又与她说的有许多相似,她便信了这话,匆匆叫来陈老实,让他把屋里的画给收了。
陈老实以为发生了什么,进来后眼睛就一直看着季蓉,嘴上也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得知她是要将屋里挂着的画取下来,顿时惊讶不已,问为什么。季蓉便将从季芳那里听来的话与他说了一遍,陈老实听了虽然不信,却还是将画给收起来了。
季蓉见他一副失落的样子,后来好几次撞见他悄悄拿着那幅画在看,她有些于心不忍,冲动之下便与他说,若是这一胎是个儿子,随了季家的姓,下一个孩子便随他姓陈。当时陈老实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许久之后终究还是摇头拒绝,说让孩子两个姓总归是不好,这事季蓉也就没再提起了。只是她仍旧会看见陈老师偷偷拿出那幅画在看。
屋里终于没有了那幅画,季蓉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也消失了,只是这件事带来的阴影却始终缠绕于心底抹不去,成了她的心病。一次次求神拜佛,安稳的日子却渐渐缩短,从之前的半个月到后来只管几天,如今更是完全没用了。
如今才过了五个月,还有五个月,季蓉简直不知道这漫长的日子该怎么熬下去。陈老实因此自责不已,季芳也在心里怪自己多嘴乱说话,总归说起来,这一家人都过得不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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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蓉一直到凌晨的时候才又睡下。伴随着鸡鸣声,天边隐隐泛出鱼肚白,临街开门做生意的人家屋里的灯光渐渐亮了起来。
曲迷心盘腿坐在季家的房顶上,心中想着这一家人的问题,十分的好奇。心里直感叹,古人虽然不知道心理暗示这个词,这一手却玩得极溜。季蓉是受害者无疑,只是不知道想出这个主意的人是谁,陈老实还是季芳,或者两人其实是同谋?
据昨日的观察,根本得不出什么结论,因为两个人都表现得很自然,完全看不出什么异常来,而且目前为止曲迷心只在季蓉头上看到了对话框,其余两人都没有。
这让曲迷心忍不住回忆起了来到大兴朝以前,那时候系统还没有升级,那几件统共让她折腾了几年的大案子,完全没有什么提示,她只能跟在官府后面蹭经验,同时没日没夜的蹲守,再加上运气还不错,最后侥幸破了案拿到了奖励。说起来简直就是心酸。
如今的情况虽然看起来也是没什么提示,但是被列入怀疑名单的就两个人,只要拿时间蹲守着,总能发现蛛丝马迹。
曲迷心是铁了心要将这事跟到底,她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天赋异凛,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心理暗示这么高端的手段。
天很快亮了,陈老实早早起了准备好了一切,开门做起生意来。街上的铺子也陆陆续续的开了门,来往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各式各样的吆喝声夹杂在人们的交谈声中,一片热闹安稳的景象。
曲迷心离开了季家的房子,转到屋后人烟稀少的巷子里,就在那儿来回走了许久,这才转到前面的街上,走进了季家的包子铺,要了一笼包子一碗粥,找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就不走了。
早上的时候是最忙的,季芳也在铺子里帮忙,端东西收拾碗筷收钱,有条不紊。曲迷心也不怕认错人,反正只要瞅准了衣服就没错,基本没碰上年纪身高穿着都一样的人。
她在季家的铺子里从早上坐到午后,也没观察出什么来,想着也该回家一趟了。包子铺的人渐渐少了,她看着闲下来的季芳,心思一转,便有了主意。反正她要回去总是要找个人带路的,只要认路的就成,自然季芳也可以。
可惜最后没能如她的愿,因为季芳以不认路为理由拒绝了她。当然,是真不认路还是担心安全问题,曲迷心无从得知,不过若是后者,少不得要赞一句小姑娘聪明伶俐心思细。
骗不走季芳,曲迷心也就不挑了,准备随便找一个人带路回家,谁知起身准备离开时,陈老实却自告奋勇说可以给她带路。曲迷心心中惊讶,却没表露出来,只问了他铺子怎么办。
陈老实答说有季芳看着,又问她带路的钱是不是真给那么多。曲迷心原本是为了哄季芳才把价钱拔高的,这会儿陈老实问起,也不好反悔,不然真要被打上哄骗孩子的嫌疑了,只能点点头。
于是陈老实嘱咐了季芳看着铺子,他便带着曲迷心往长乐坊去了。陈老实看着有些呆头呆脑的,却是跟王小二一样,十分熟悉临安城中的道路,问了曲迷心要走大路还是绕小巷抄近路,曲迷心果断选择了后者。
两人走得快,又是走近路,没多久就到了家门口。曲迷心付了钱给陈老实,后者小心的将银钱塞进怀里,之后便告辞了。
王小二刚才出来开门,就被曲迷心要求锁上门,跟上刚走的陈老实。
回去的时候,陈老实走的依旧是小巷子,对于这些长得都差不多的巷子曲迷心无法分辨,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来时的路,带着王小二一路小心的跟着,也不知绕了多久,终于停在了一家普通的院子前。陈老实敲了门,片刻之后便有人开门让他进去了。
曲迷心跟了过去,让王小旁边看着,自己绕到屋子后面跃进了院子里,远远的便听见诸如押注、开之类的词儿。得,居然是个暗藏的小赌坊。
大兴朝不禁赌,坊市之间赌坊多如牛毛,有大也有小的,同样还有这样暗藏的,来这种地方的人,多半是怕被熟人遇见。
曲迷心扒着窗子看陈老实凑到桌边跟人赌,一改之前老实本分的样子,又是拍桌子又是大吼的。只是他运气似乎不怎么好,从上桌开始一直在输,很快曲迷心就看见他摸出了她之前给的带路费来赌,可仍旧是输。最后钱只剩下一小半了,他才红着眼艰难收住了手,被人笑着送出了门。
曲迷心带着王小二继续跟着陈老实,接下来的路听王小二说的确是往外城通善坊那边去的,又走了一段之后,转过一个路口,远远的便看见路口站了一个小姑娘,瞧那衣服竟是季芳。
曲迷心忙拽着王小二躲回了刚才的巷子里,探出半个头瞧着远处不知道交谈着什么的两人,陈老实又变回了那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季芳则一脸气愤。曲迷心带着王小二一直跟到了季家,亲眼瞧见陈老实将剩下的钱交给季蓉,一旁的季芳发问为什么少了一半,他才支支吾吾的解释说他将人送到了结果曲迷心却反悔了,只给了一半的钱。
就算只是一半的钱,那也不少了,所以季蓉也没怀疑什么,倒是季芳顿时就板起了脸,直念叨怎么会有这样出尔反尔的人。
曲迷心听完了,整个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