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驿站,中堂的庭院前摆了许多趣景盆栽,一位身穿合身月白交织青色竹叶暗纹云锦长衫的男子正在聚精会神的修剪枝桠,他的手指修长有力,精铁所铸的小剪刀在他手中泛出一道道银光。银光翻飞,他下手准而狠,盆栽慢慢显出了他想要的模样。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普通小厮在他身后侧立已有一段时间,男子修剪枝桠不曾说话,小厮也立于他身后并不说话。男子觉得盆栽已成型,不再需要修剪,他转身望向身侧小厮。
“算盘黄今日出现在红柳街茶楼想打探消息,我已经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小厮正是今日算盘黄在红柳街茶楼所遇之人。
庭中盆栽排列有序,立柱旁立有一雕花木架,木架上摆有铜盆,铜盆里有清水,男子走近木架,清水倒映出他的脸,他眉眼清澈,眼中似桃花含春情,他鼻梁高挺依稀可见驼峰,薄唇微抿,平日温润模样此时竟是如此冷清又显凉薄。
男子手入清水,小厮递上手巾,小厮衣衫简陋,手巾却甚为精细,天蓝色的丝绵剪裁成方块,他擦的很仔细,将手指每个角落都擦了一遍,这块天蓝色丝绵擦拭过的地方都显得男子的手如白玉。男子对小厮道:“佳岁,辛苦”。他的声音极美,似凤鸣,似玉碎,只让人觉得他人声是瓦砾,只他是美玉。
叶限身着粉白连身长裙,外套深绯色裙褂,这是舒秦照她给的图纸所制而成。叶限双臂举高双手十指合十外翻拉伸的动作,明日便是歌舞大赛的日子,叶限感觉到那千两白银在眼前悠悠晃荡,有算盘黄在山寨定是能发家致富的,如今只是缺了起步的第一桶金而已。
叶限双臂朝下双腿直立开始下腰,舒秦确实好手艺,衣裙上身上下拉扯都不觉得有任何不适不雅。叶限打开房门站在门槛上一条腿前跨,庭院里比房里宽敞许多,叶限单腿抬高置于一张椅背之上开始压腿,多年不曾跳舞,换做过去的叶限早已不再那么轻快,叶仙儿的身体却轻盈且康健,叶限感觉自己微老的灵魂正在与这具年轻鲜活的身躯逐渐融合。她想她会慢慢适应自己还是个正青春的女子,她年轻朝阳,自己有责任让她未来活的更好。
晚间。
叶限身着一件水袖舞衣在庭院中跳了一曲北方有佳人,这段舞蹈意态缠绵,女子步伐复杂多变,叶限专注留意自己的步法,却不见身边已有人驻足良久。叶限踮起脚尖,反复回顾,汗水沾湿了鬓边头发,她目光坚定,意态从容,终于似为佳人立于水一方。许语冰默然站立不语,他横起一管长笛,笛声悠扬渐起,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叶限随乐声脚步变幻,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笛声愈发清晰缠绵,叶限转腰抛出水袖,笛声舞蹈混合交缠。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笛声激昂过后转为落日般黯然,晚霞璀璨后归于平寂,叶限收回水袖,抬头远望后继而眼眸垂下,转过身做归去姿态。
叶限对许语冰粲然一笑:“语冰,明日这支舞可有胜算?”许一季眼眸明亮,望向浑不觉自己容貌外秀的叶限道:“有我在,如何能没有胜算?”叶限眉眼弯成一道桥,作势向许一季行了一礼:“那就有劳语冰了!”
许一季一身藏蓝新袍站在廊下幽暗的月光里,他站在那里就似有万千星辉落在他身上般夺人目光,胜似天人。他用同色布带紧束发丝,他眉眼清隽漂亮,他笑容温暖坦荡,他竟也似孩子般玩闹还了一礼:“仙儿姑娘不必客气,小生荣幸之至!”
叶限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她江湖豪气一挥手,向许一季道:“算你有眼光,看出本小姐实力非凡,压我是多么明智的选择!既然你这么识相,那本小姐算你一份赏金,不用感谢我。”叶限身上被汗沁出凉意,笑道:“天晚了,回去休息吧,咱们明日再见。”
叶限转身回房,她心情愉快地背着许一季向他摇摇手掌,许一季含笑目送叶限回房后,他垂下眼眸目光暗沉似今日遥远不现的星光。细心听去,他在喃喃自语:“仙儿,这一去焉知福祸?”
龙门今日热闹非常,人们早早的开始张灯结彩,街道上的小贩们都吆喝得特别大声:“今日可是大日子,平日难得一见的龙门双绝都会同场竞技,各位早早带上板凳去占座啦!这里什么都有,鲜花,胭脂和各式零嘴!”男人们喜上脸色,平日去薜萝院或秋月阁哪能不破财,哪里又能如此轻易得见龙门这两大花魁呢?街上女子们面上嫣红,不知这花魁们究竟如何姿色惹得大家都如此蠢蠢欲动念叨不休,是否自己心上的好男儿也都看中那两位花魁的美丽颜色,自己定是要去一探究竟的。
由于此次大赛意义非常,故大赛地点设在了龙门府衙旁的十字街道交汇处,工匠们将楼台搭建得高高的,楼台上挂满了耀眼的大红灯笼,舞台四面则对应四条空旷的大路,四条街道的树木缠满了彩绸,装饰着无数各式各样的走马灯,一眼望去竟似四条璀璨大道无限延伸至远方。不多时,一辆辆马车有序的停在舞台侧方,各家各户老爷夫人们带着家中少爷小姐们出门共赏盛事,人们笑语晏晏,这一景可不正是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叶限与许一季并排站在舞台角落一侧,算盘黄带着从兰从桂正从马车里拿板凳搬给大家坐,其实大家也只有杨半仙一人。叶不归身体不好,不能去人多的地方,寨里两位嫂子都有日常功夫要做,并不得闲。舒秦只祝她一举夺魁,拐子李说自己腿脚不便,于是来助阵的只有算盘黄带着两个孩子和一个疯疯癫癫的杨半仙。
叶限远远看着从兰从桂两个孩子被杨半仙支使得团团转,她只觉得可能大家对自己都没什么信心,所以懒得看她。她看许一季一眼,许一季正含笑看着她有些委屈的表情,叶限心里嘀咕,被他看穿了!
许一季向叶限扬扬手中长笛,似在说,放心,一切有我。叶限向他回了一笑,然后转开视线向舞台前方看去,一名青衣小吏正在往舞台侧方的一张桌子上摆放瓜果,而舞台正前方也有一张摆放了瓜果的台子,叶限心中疑惑,有贵人要来?既是贵人,如何桌子又在舞台侧方而不在舞台正方?叶限觉得不解,舞台上已有人将叶限的注意力拉回台上。
一名身穿石青色官袍的官吏站在舞台中央开始了开幕演讲:“龙门今日应朝廷号召进行歌舞艺人选拔大赛,比赛采取自愿制度,截至今日共有二十又五名艺人报名参赛,最后得胜者可得白银一千两并证书一张。胜者可直接入京都皇宫参加复赛,我宣布,比赛开始!此次大赛评委为龙门知府吕觅侯吕大人,我们会给场下的观众每人颁发鲜花一朵,如大家有特别喜欢的节目,大家也可以自行购买献花向选手们献花。我们会根据献花数量做出裁断,得花多者胜。第一个节目,李姝,《忆江南》。”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女儿歌声清澈,一位身穿水墨长裙的姑娘缓缓走上台来,这位姑娘明眸善睐,只见她墨染的长裙上画了一支曳地的红莲,莲花恰好开在腰间,莲枝垂及地面,真是好特别的巧心思。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吕觅侯身穿浅绯官袍坐在舞台正中央,评论道:“这是一曲江南小调,今日在这黄河之畔竟能听得如此柔雅之声,也算难得。”见吕觅侯听得认真,神色间颇有雅兴,身旁小吏连连点头附和:“这人是李家的姑娘,大人真是好眼光!”。
曲毕之后,吕觅侯将头转向舞台一侧的角落,寿王英俊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无,而那位陆大人却干脆只是低头饮茶,更是不见喜恶。吕觅侯不免讪讪,他向台上报幕小吏略微摆手,小吏立马接口道:“第二个节目,舞蹈《绿腰》,表演者童素光。大家如果喜欢《忆江南》,可将鲜花置于一号节目牌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