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山位于星梦泽东北方,星梦泽的范围到了天帝山脚下就算正式结束了。
当荒生答应给孟求等人带路后的第三天晚上,易疏终于醒了,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路。
“还要三天才能到天帝山,这里还是星梦泽。”
荒生脸上依然戴着那个藤条编制的面具,说话时候刻意沙哑着声音,其实过了那三年,他说话的声音早就和从前不同,但在周同和祁然面前,他依然不敢自然地发声说话。
“多谢阁下相救,这些天有劳阁下了。”
易疏在文远的搀扶下站起来给荒生行了一礼,荒生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点头。
在众人开始扎营的时候,荒生又独自一个人离开了,这几天来,他都是这样,一到休息吃饭的时候他就不见踪影,消失一两个时辰之后才会出现。
众人已经习以为常,他能答应带路,孟求等人已经感激不尽,对于他的私人行动,哪里还敢过问。但这次荒生回来的时候,手上却多了些东西,那是一包用荷叶包起的东西,鼓鼓的还散着热气。
“别吃干粮了,吃这个,你需要补补。”
荒生将荷叶包递到正在艰难吞咽粗糙干粮的易疏面前,他当年受过应秦大恩,而易疏是应秦的弟子,自然不会置之不理。
易疏惊讶地接过,翻开荷叶后发现里面竟是一只烤熟了的野兔,扑鼻的肉香迎面而来,重伤后的他此时正需要吃点肉食补充力气,感激地对荒生点了点头后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我够了,你……”
吃下半只烤兔后,易疏就觉身上有了点劲,他将剩下的兔子递还给荒生。
荒生摆了摆手,说道:“都吃了吧,我吃过了。”
几乎所有人都盯着易疏手里的那只兔子,吃了这么多天干粮和清水的他们,好像都能听到了自己肚子里的蛔虫翻滚声,但自从前几天赢仲烤肉引来狼群后,他们再也没有人敢提吃肉这回事。
第一个没忍住的是赢仲,他红着脸小声问道:“易师兄……我……”
他话没说完,后脑勺就被孟求狠狠拍了一个响亮的巴掌。
“要不是你,易师兄能成这样?现在居然还敢……”
易疏却宽厚笑道:“孟求,此事不怪他们。那群荒狼说不定早就盯上了我们,你们谁要吃的话就过来拿吧。”
赢仲咽了咽口水,却没有上前去拿。
荒生又站了起来莫名其妙地离开了,过了半个时辰就见他扛着一只黄色的荒狐回来,而且荒狐的内脏都已经被剥洗干净。
“去,地上挖个洞。”
荒生对赢仲吩咐道,赢仲顿时明白了他要做什么,霍的一下,肥胖的身子整个弹了起来,拿了把大刀在地上吭哧吭哧挖了起来。孟求虽然猜到他要做什么,但并没出言询问,对于应付大荒的一切,相比起荒生他就像是个懵懂不懂事的孩童,既然他要做,那自然是不会出什么问题。
当大洞挖好,荒生已经将荒狐的肉分包在几个荷叶里,外面还糊上了泥巴,一股脑丢进洞里。
“弄点柴火闷着烧,半个时辰后再吃。”
说完,他自顾自走到一边靠着树干休息。
一个时辰后,所有人都心满意足地摸着自己的肚子,赢仲打着饱嗝凑到荒生身边,咧着嘴笑道:“大哥,您真是厉害,我叫赢仲,不知大哥如何称呼?”
荒生其实早就知道他的名字,但这时候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没有回应。
而孟求生怕赢仲又惹出什么麻烦来,没等他第二句话开口,就拎着脖子将他拽了回去。
这一夜轮到值守的三人是周同,祁然,申屠令。而荒生每晚都是一个人在树上睡觉,孟求好几次想要将自己的营帐让出来,却都被荒生拒绝。
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祁然选择了在树上放哨,而她选择的那棵树就在荒生旁边。等到差不多所有人都睡熟,祁然悄悄踩着树枝跃到了荒生旁边。
“谢谢你救了易师兄。”
荒生依然闭着眼睛,祁然就自顾自说起话来。
“要不是你,易师兄怕是会……哎,都怪我,要不是为了救我,易师兄就不会受伤。”
祁然的语气中满是自责。
夜风吹过,祁然身上依然是那股熟悉的淡淡香味,此情此景,让荒生一阵恍惚,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了惊夜城,又回到了城卫营,又回到了百丈崖,那个个子不高却活泼可爱的祁然也是这样坐在他旁边絮絮叨叨说话,虽然很多时候是在抱怨或者缠着他去玩,但他一想起这些心底就会开心地笑起来。
他想念乌扬师父,想念皇甫觉,想念周辽,也想念隔壁的大胡子屠夫和他冷面热心的婆娘,还有自己的阿爹和卜叔,还有街头那家老酒铺子里打出来的葡萄酒,当然还有他后来遇到的屠吉大人……惊夜城的一切,一幕幕在他眼前开始浮现,想着想着荒生不自觉得咧嘴笑了起来。
但祁然看不见,因为荒生脸上还戴着那张面具。
祁然抱着膝盖继续说道:“你知道么,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尤其是今天晚上你帮大家烤肉的方法,他也经常这样做,味道一模一样。”
荒生浑身一惊,仿佛能听到心脏在胸膛里激烈的跳动。
“不过,你们猎荒人应该都是这样做的吧。哎,大荒真是个奇怪的地方,他以前还跟我说这是他最想来的地方,可是这里时刻都有送命的危险,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祁然轻轻叹了口气,眼中出现一抹回忆神色。
荒生忍不住开口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猎荒人也一样,他们有自己的生存之法。”
祁然好奇地扭过头看着他,她知道他还醒着,但荒生没有睁开眼睛的意思,祁然最后说了句“谢谢”,然后又乖乖去到一旁安神放哨。
一夜无事。
说来也怪,自打荒生出现之后,这一行人再也没有碰到过什么危险,别说什么荒狼荒豹,就连那些小虫小蛇都没再爬出来骚扰过。这几天行进的路线和扎营的地方都是荒生选的,他一路上看起来很随意,但越是如此,更是让孟求等人觉得面前这个黑衣人深不可测,对他说话的时候,语气中也带着一丝敬意。
当然,赢仲除了孟求之外又多了一个崇拜对象,因为荒生让他在这样一个生死难料的地方吃上了好肉睡上了好觉。
易疏总算能自己走路了,昏迷的这几天都是由姜回一路背着,而他们离这天帝山也越来越近。
当那座不高不矮,看起来并不是那么起眼的山峰出现在众人眼前时,荒生停下了脚步。
“那就是天帝山,再走两三个时辰就到了。”
“这一路,有劳阁下了,日后若是有机会,易疏定会报答。”
易疏一脸真挚地感激道。
“走吧。”
荒生没有说什么,带着众人继续往前走去。
这是星梦泽的最东北边,地上已经没有多少坑坑洼洼的沼泽地,一路平坦,而眼前这座突兀的山峰,就像是一个故意立起的地标。翻过这座山,再往东走个几十里,便是美丽的日月湖和孔雀河,荒生好几次都想翻过去看看,但他都忍住了。因为离开星梦泽,他就不再安全,那里除了荒兽以外还盘踞着极为强大的势力,只有在星梦泽中,他才如鱼得水,自由自在。
这一段旅程,注定不会这么平静,一路的安然似乎在最后一刻被打破了。
天帝山的山脚下,极为不寻常的出现了一群人,这群人约莫有十多个,正百无聊赖地席地而坐喝酒划拳。
从他们的装束和举止,荒生一眼就猜到了来历,这是一群猎荒人,而且不同于大荒客栈里的那些猎荒人,这是一群有组织的猎荒人,所谓有组织的猎荒人就是常年生活在大荒之中,他们猎杀的荒兽也不是那些普普通通的荒豹荒狼,他们以大荒为家,有固定的据点,组织中分工明确,各司其责。
但荒生却不记得,这天帝山何时被人给占领了,这些猎荒人组织很少进入星梦泽中,他们的活动范围基本都在星梦泽以外,更加危险的地方。
“站住。”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宽背大汉站起来拦在他们面前,其他人依然继续坐着喝酒。
“这山现在归我们了,闲人不得上去。”
大汉理直气壮地说道,并仔细地打量着孟求这群人,看样子他也很不解为什么这里会出现这么一群一看就和大荒没什么关系的年轻人。
孟求看了荒生一眼,荒生一言不发地摇了摇头,看来他也解决不了眼前的问题。
“这位老兄,在下孟求,此行天帝山确有要事,还请阁下行个方便。”
大汉上下扫了孟求一眼,不耐烦道:“管你什么求,老子说了这山上不得就是上不得。”
“你是什么东西,还不让开!”
赢仲不失时机地一跃而出,指着大汉鼻子就骂,他堂堂太合城的公子少爷,岂能被这么一群**土匪给挡住,他虽然害怕那些稀奇古怪的荒兽,但能说能走的活人可一点都不怕。
大汉闻言却咧嘴笑了起来,好奇地盯着赢仲笑道:“白胖小子,这一路上居然没有被荒狼给吃掉,看来身上有点功夫?”
“哼,怎么,想比比?”
赢仲手中大刀一振,毫不畏惧地盯着他。
“哈哈哈,好!我挈虎好久没与人动手了,来来,我们比划比划,你只要打得过我,就放你上去。”
挈虎卷了卷袖子,将手里的酒壶丢到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赢仲。
赢仲看了眼孟求,见师兄面上一副默许神色,心中顿喜,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前几天因为他的原因引来荒狼群害得易疏受伤这件事一直让他在同伴面前有点抬不起头来,这次可要给自己找回点颜面来。眼前这个邋遢粗俗的山野大汉,赢仲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而一旁的荒生听到挈虎两个字的时候,眼中明显多了几分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