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们常说:“泱海城是用金钱堆积的,因为泱海是金色的。”话粗理不粗。发达的海上贸易,铸就了泱海城不可一世的繁华。担任着金融中心的角色,它扮演的确实可观。奢华、壮丽更是这座城市一度的代言词。
但其实,偶尔不奢华、不壮丽的街头小景也无伤大雅,毕竟,这还是“民间”。
陈桥区老埔天街重英路,那是泱海城为数不多“民间”的地方之一。专门为各路游客所建立的特色小吃店、杂货店、服装店一路到街底,来自全国的商家在这里云集。他们操着各自家乡本土的语言,掺着各民族的特色,让此刻还在路上的你不得不驻足观望。甚至是,感受。
“川渝人海”就位于这条鱼龙混杂的街头,门牌号:19号。看名字就知道是家四川菜馆,面积不大,但生意兴隆着。若是赶在高峰的日子,店门口便是多了一排的塑料板凳,前来吃饭的顾客没有座位,就会在这儿暂时等候。男女老少互相聊着你家儿子他家闺女,安稳的小日子倒也惬意。十打十的街头“苍蝇”—店面小,生意好。
“似死(十四)号桌回锅肉快一点噶。”端菜的伙计用四川方言高声喊叫着。
“要得喽”厨房里面同样的音腔回应道。
嘈杂的大堂里,人声鼎沸。菜香四溢,热气升腾。餐桌前的顾客,一面热火朝天的品尝着各式菜肴,一面互相讨论着家长里短。餐桌上被菜迹、烟灰沾染的凌乱不堪,地上的桌旁也早就排放着不计其数的空酒瓶。过道上因为不时有端菜的伙计来回穿梭,让本就不大的菜馆显得更加拥挤。
川菜口味重辣,加之大堂内人多。即便是三月的天儿,一些吨位过重的顾客也已经在擦汗了。
“老板,请问十九号桌在哪里?”阑珊走到柜台前,向正在不亦乐乎算着账的店老板轻声问道。店老板从繁杂的账目中抬头望去,正欲开口。看到来人,一时有些怔愣了住。
阑珊身着一袭中国红连衣大摆长裙,抹胸领口系带露肩,白皙的肩头裸露在外,妩媚但不轻浮。收腰紧身式的腰部设计,勾勒出其窈窕柳腰,同时拉长了腿部线条。裙身经过褶皱处理而更有线条感,摇曳生姿。
大卷的深棕色长发披至后肩,耳间闪烁着同色光泽的长链耳环与长裙点点相衬,原本热情的中国红亦散着浅浅的淑女气息。
“肖(小)街(姐),贼(这)边儿走嘛。”店老板回过神,走出柜台做了个请的手势。
贼?!他怎么知道我是贼?!
阑珊心里想着,嘴角轻勾。随后跟着店老板向十九桌的方向走去。
“四(十)舅(九)昨(桌)里(的)阔(客)人赖(来)了优(有)一会儿了噶。”店老板对这桌的客人印象比较深刻。阑珊听着店老板绕口的四川方言,似乎早就知道。她淡笑地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店老板将阑珊领到标有十九号的餐桌前,订桌的客人依旧是名年轻女子。店老板俩眼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扫描着,之后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边走心里还边犯嘀咕:今儿个似(是)撒子(什么)日子哦?美绿(美女)宣宿(选秀)哇?!
店老板离开后,阑珊提步向前。移眸至对面女子,淡淡地打量起来。猫一般的女子—这是阑珊在初见安孜楦时所下的结论。
同阑珊默契的通勤款连衣长裙,纯正的宝石蓝色,精雅明净。无袖的款式很好展现出她纤长而白净的双臂,V字领口上系着墨黑色造型领子,与腰间同色系带相称。及地的双层纱制裙摆,增添了几分飘逸与层次感。
大方利索的斜七分至耳间短发,散发着慵懒而随性的气息。精致的娇颜挂着一幅Celine纯黑色方形墨镜,几分神秘,几丝骄傲,几点魅惑。
阑珊来到餐椅旁,伸手轻拂了下耳间链环,目光落在她腕间的白瓷镶钻手表上。“没想到在路边这种苍蝇小馆也能看到丹麦的Skagen名表。”她说。
安孜楦勾唇染笑,抬手将脸上的墨镜摘掉。明艳的瞳仁锁在阑珊身上,“小姐眼力不错,不过这可是我费了好大劲从德国柏林弄回来的A货。”
暗语的作用,往往就是用来确定:你面前的人是否真的就是,你面前的人。
安孜楦抬臂,朝对面的餐椅做了个“请”的手势。“安孜楦。”她启唇,报上自己的名字。
“阑珊。”阑珊坐定,回应。
“水煮鱼、干煸苦瓜、梅菜扣肉。听说是阑珊小姐喜欢的。”安孜楦挑眉而笑,从包内拿出湿巾递给她。
阑珊接过湿巾,清眸掠过桌上自己最爱吃的三道菜,意外之余,了然笑道:“有了好肴,怎能少了美酒?”说完,她双手一晃,只见两听罐装的德国原装啤酒被放在桌上。
安孜楦看到啤酒,眸中立即闪过光亮。嗜酒,了解安孜楦的人都知道。
她伸手拿过一罐,熟练灵活的打开,举到餐桌中间,“我想我们会合作的很愉快。”阑珊举起酒罐碰一下她的,调笑道:“你干杯,我随意。”
放下酒罐,安孜楦状似无意的扫了一眼阑珊的身后。随后敛眸垂首,执起筷子夹起一块苦瓜,“阑珊,你功夫怎么样?”
阑珊稍楞,显然没想到安孜楦会突然这么问。“你指哪方面功夫?”她叨了一块鱼肉放入嘴中,果然水煮鱼是真爱!
“逃。”安孜楦眼神示意了阑珊一眼,缓缓吐出一个单音节字。
阑珊抬眸接过安孜楦的眼神,随着她的示意轻转瞳仁,头未动瞥向旁侧。之后回眸对上安孜楦,安孜楦素指夹着筷子,在手边的啤酒罐身轻敲了两下。
阑珊的动作说的是:“后面有人?”
安孜楦动作回答:“没错。”
阑珊了悟,举起啤酒,挑目看向她:“自然,全靠它保命呢。”话音刚落,阑珊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犹豫着:“不过……光天化日的穿着裙子逃,真没有过。”
“想试试么?”安孜楦放下手中的筷子,同样举起酒。
阑珊听到这句话,表情就好像安孜楦见到了酒一样,眼睛开始放光。她再次跟安孜楦碰杯,戏谑的表情染着几丝兴奋:“Ofcourse~”
“在这之前我能先打包么?”阑珊紧盯着桌上没动几下的餐菜,有些可惜道。
安孜楦:“……”
“现在的重点是,咱们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逃。”安孜楦抬眼扫过坐在门口餐桌处的便衣打手,虽然也在假意吃饭,但不难看出他们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这边。
“有一个方法,玩儿的是我的演技。还有……你的口技。”阑珊放下手中湿巾,微靠前倾,”楦楦,你听说过碰瓷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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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痛……”一声尖叫在原本嘈杂的餐馆里响起,众人纷纷望去,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门口处一名身着红色连衣裙的女子摔伏在地,手提包、饰物、脚上的高跟鞋全被甩了一边。女子表情纠痛,手掌撑地,看似想要爬起来,却好像因为扭伤而显得艰难。
“妹妹!!!”就在大家都面面相觑的时候,另一声娇弱而轻柔的惊呼响起。众人转头看去,只见又一位身穿蓝色连衣裙的女子蹲下身,附在红衣女子身边查看她的伤势。
“姐,我好像扭伤了,腿好痛……”红衣女子抬脸望着蓝衣女子,娇颜带染委屈,甚至还有些清泪。蓝衣女子伸手探了探她的腿,低声说着什么像是在安抚她。随后,站起身来,“这位大哥,你的小弟未免太过鲁莽。我妹妹不过就是无意搡了你一下,至于废我妹妹一条腿么?四个大男人联合欺负我们两个弱女子,光天化日的不嫌龌龊么?”蓝衣女子声音虽因害怕而带上颤抖,但还是鼓着勇气说了一通。
随着蓝衣女子说话的方向,众人再次转头。一看不得了,四个彪形大汉气势凛然立在一旁,目光怒视,浑身满是强硬之态。
其实有时候,角度,是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阑珊敏锐的双眸迅速流转了众人一眼,他们有些人中已经露出了同情怜悯的表情,甚至有些喝高了的大叔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她很好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摸了摸腿,暗示安孜楦再添把火。
“姐,你别这样……”阑珊艰难的移到安孜楦身边,模样有些狼狈。这时安孜楦收到信号,蹲下来身来,伸出双臂搂着阑珊。“妹妹,腿还疼么?”安孜楦略带鼻音,像是哭过一般可怜兮兮的问道。而阑珊原本轻垂在身后微卷的长发此刻有些凌乱的搭在前面,头轻轻倚靠在安孜楦身上,肩膀微微抽dong,两人像是都在啜泣着一般。
此时的几个打手确实有些发懵,眼前的情况绝不止是一点棘手,那是相当的棘手。杀人放火,太简单了,说白了不过分分钟的事儿。但“不能在眼杂人多的地方惹出事儿来”,这是任何一个帮派人员都明白的道理。很显眼,现在的情况:眼很杂,人很多,重点是,他们惹事儿了。
打手的老大看了安孜楦跟阑珊一眼,自然明白她俩是在做戏。抬手抓起安孜楦的手腕,将她从地上拽起来,试图带她跟阑珊离开。安孜楦顽劣般的笑了笑,借着男人抓自己手腕的力道将两人距离拉近,用只有阑珊跟另外几个打手能够听到声音讽刺道:“哥哥,你的老大可不是这么教你做绅士的。”
男人听到安孜楦的话,立马扬手将她甩出去。随后,四名打手瞬间都将手伸进西装里。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安孜楦顺着打手老大甩的方向,就势略带夸张的倒在地上。“姐姐!!!”这次,换了阑珊惊呼。深棕色的长发遮盖了她的面庞,同时遮住了她微微勾起的唇畔。
“哟呵……我这暴脾气!”终于,一位已经八分醉的山东大叔踉跄的走了过来。
“不是我说你们这些个大老爷们,欺负俩女的算是怎么回事儿?差不多就得了,你们说是不是啊?“山东大叔一扬手中的酒瓶,”豪气云天“的对众人喊道。
“就是啊,赶紧放人家姑娘走!!!”
“我说老兄,没钱花回家找妈要,别在这儿丢人了啊……”
“是男人就别难为人姑娘,回家洗洗睡吧……”
“…………”
眼见帮腔的人越来越多,胆量大的都走过来跟着山东大叔一起“讨伐”,胆小的坐在椅子上跟着喊叫,没胆儿的跟着看个热闹。一时间场面变得混乱起来,一旁的店老板也只能急的擦汗,生怕一个不留神儿引起个什么乱子。
打手们自然不傻,看这情形想要动手留人是绝不可能了。老大扫视了一眼,随后听见他用不知哪国的语言开始做着吩咐安排。而这时众人才发现,方才那两名可怜兮兮的女子早已不知去向。发现她们跑了,老大一招手,打手们迅速集中起来,随后追了出去。
而店里又恢复了喧嚷的场景,仿佛刚才只是个插曲一般。没有人会再去询问关心,方才那两名女子是否真的会脱离危险。所谓这样的“碰瓷儿“,不过是给人们增添茶余饭后的笑料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