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到十点，家家户户都已闭门关灯，进了被窝捂着，只剩一家小店还稀稀疏疏地坐着人，等到打麻将的一散场，马上便安静了下来。
小镇似乎也进入了沉睡，只闻猫叫与狗吠。
吴莫的床还是在厅堂中，只不再是桌子，而是几块木板钉成的简易板床，再铺着些稻草和一床不知从哪儿捡回来的破棉絮垫被。屋里边的人早已呼呼大睡，偶尔还能听到男人骂人的梦话。
吴莫套了件衣服，拿着把打火机，就轻手轻脚地往外走。所谓的老地方，其实就是先前方正遇到他和陈璋的那个河边桥洞。
天有些冷，他裹了裹衣服，缩着脖子往前跑，熟练地踩着河面上的石头，几步就钻到了桥洞下。
他有些抓狂地看着裹成熊样的陈薇，“你到底想怎么样啊？别跟着我成不成，算我求你了！”他还以为是方正，结果一打火，才发现又是她。
陈薇抱着膝盖，扭过头不理他。
两人各据一边，也不说话，只能听见河水从脚下流过，拍打着石头的声音。
吴莫一下又一下地按着打火机的开关，蓝色的火焰一跳一跳的，他的脸就在这微弱的光中若隐若现。他盯着陈薇，忽然坏笑着靠近她，坐到了她身边。
桥洞原本就不宽，两个人一坐，便已到了边缘，一个不小心，便极容易掉进河里。
“诶，傻子，你是不是喜欢我？”吴莫凑近她的脸，轻佻地问着。
陈薇默默地看了他许久，一把推开他越靠越近的脸，然后自己又挪到了另一边。
吴莫差点被她给推了下去，还好及时抓住了一旁翘出来的石头。
他恨恨地走到陈薇边上，然后抱着她就要将她往河里扔，“让你推我，信不信我直接将你扔下去！你不会叫，也不会游泳，等到明天，嘿嘿……”
他正要松手吓她，忽然感觉脖子一紧，就感觉她整个人都勒到了他身上，呼吸一窒，差点真的松了手，然后两个人一起往河里泡冷水澡去了。
“放手！”他咬牙道。
陈薇摇头，“我怕！”
她的个子和吴莫差不多，穿得又多，吴莫只觉得自己要被这傻子给勒死了，好不容易脱离了边缘，一个松手，整个人摔到陈薇身上。
“我靠，你……你们……你连她都下得去手？”方正惊得瞪大了眼，有些不敢置信。
吴莫没听出他的意思，拍了拍手掌，皱眉道：“鬼叫什么？要是有毁尸灭迹的方法，我早就想对她下手了！”他瞪着捂着摔疼的伤口的陈薇，狰狞着脸：“再跟来，我就真的把你扔到河里去！”
说完，他就推了推方正，做了个赶紧走的手势。
两个男生灵活得像猴子般，没几下就上了岸，然后消失在夜色之中。
三马电动工具厂建在青桐镇的西郊，西郊原先是片墓地，后来说开发，却不知为何，开发到一半的时候，总是出各种事，不是有人莫名其妙摔断腿，就是挖掘机挖出个头颅，终于在死了人后停止了开发的动静。
一直到前年，忽然来了个y县的大老板，不顾众人劝说这儿有风水问题，执意买下了这块地，还盖了厂房，没想到生意越来越好，让低价出售的政府心疼得不行。但镇上还是偶尔有传言，说这地方闹鬼，所以这里的员工总是一年一年的换，待不久。
吴莫和方正躲在个旧仓库旁边，看着那姓张门卫穿着军大衣，哼着小曲正在烫酒喝。
半个小时后，他还是在喝酒。
吴莫靠在墙上，忍不住问：“你哪来的消息说他今晚一定会往红灯街去！”
“你相信我，每个星期二，他一定会去给他的老二放风，美容院的红姐告诉我的。”方正怕他不相信，又特意补上后边那一句，贼眉贼眼地道：“就是她跟我说这姓张的不行，偏偏还就爱找年轻的。”
果然没多久，老张就从门卫室出来，明明是个癞头，这会子头上却是油光发亮的，一看就知道是特意打了摩丝，满脸红光地踩着自行车往东方向去。
方正朝着他的背影呸地吐了口口水，然后三两下就打开了门卫室的门，看到桌子上还有剩下的半碗酒，还冒着气，他直接拿起来喝了一口，然后递给吴莫，“在外边冻了大半夜，你也喝一口，不喝白不喝！”
吴莫一闻那刺鼻的味道就直接推开，“别磨蹭，赶紧动手！”
方正嘀咕着“不识货”，就自己一口干了，浑身发热，不由感叹这癞头实在太会享受了。
两人往车库走去，就看到棚下停着一排排的自行车。
方正虽然是第一次，却是先前旁观过几次，也学了手开锁的好手艺，虽然紧张，但更多的却是兴奋。
他朝吴莫招手，“快点，挑几辆新的，这些个破车估计值不了多少钱。”
“行！你开锁，我负责找车，动作利索点，趁他回来前，多来回几次。”
两人说着就各自分工开始行动。
等到第一次将车子放到预先找好的点后，两人碰了碰拳头，满脸都是止不住的激动。偷偷回头，见门卫室依旧没人，对了对眼神，默契地决定再来一次。
吴莫走了几步，忽然觉得不对劲，又是那种熟悉的感觉，他回头看了看，然后让方正先走，大步往一旁的角落走去，一把将暗处的人抓了出来，压着声音警告：“没听到我的话是不是，再跟着我就别怪我不客气，赶紧走，别碍事！”
陈薇摇头，“你们做坏事，也走。”
两人僵持着，方正已经又开了两把锁，兴冲冲地跑过来，嘴里低喊着：“哇塞，熟能生巧，越来越顺溜了。”
他拍拍吴莫的肩，“赶紧走，还在这儿干什么……”刚说完，他就看到了正好被吴莫挡着，立在黑暗中的黑影，吓得一哆嗦，再看才认出是陈薇，“她怎么又来了？”
“我怎么知道！你那边好了吗，赶紧走！别管她！”两人说完就迅速回去拿自行车，骑着就走。
夜风迎面吹来，带着冬日的寒气，踩着自行车的吴莫和方正却是高兴得嗷嗷叫！
“明天我就要去找红姐！”方正想着红姐胸前那对起伏的球，浑身有些燥热，鼻子下边有些凉，一抹，竟是鼻血！
吴莫嘲笑道：“你说那癞头不行，我看他挺能耐的啊，现在还没回来。”
“呸，哪是他行，我看是那酒的功效！没见老子现在都成这样了！”他站着更用力地踩起来，又回头问：“兄弟，别说大哥我不带你，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她们店里还有一个也不错，虽然身材差了那么一截，不过你还小，稍微开开眼就行了。”
“我要离开这儿去……”吴莫刚说完，就看到前面迎面骑来一个人，他嘘了一声，等经过时，斜瞟了一眼，正是他们刚说完的张癞头，他吹着口哨，满面春风。
兄弟俩对视一眼，都默契地奋身踩着脚踏板，一来一去，迅速错开了去。
直到回头看不到人影，两人才停下来松了口气。
忽然方正一声尖叫，“啊！”
吴莫吓了一跳，四处看着，周围阴深深的，脑子里瞬间想起了这边的鬼的传言，“又鬼叫什么？”
方正心虚地看着他，然后道：“刚才走的时候，我把门卫室给锁了。”
“张癞头走的时候不就是锁着的？这有什么关……”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侧头看着方正，就见他点点头。
“我把那傻子锁在里边了，等会儿张癞头见到她，你说……她会不会告密。”他一拍脑子，开始骂娘。
吴莫安静地想了一会儿，“她不会说的。你忘了她从不在外边人面前说话了？”除了他们俩，她也只在陈国胜前说过话。
“好了，别管那么多，赶紧去交货要紧！”吴莫继续往前骑。
方正耸了耸肩，想想也是，谁不知道那是傻子，就是说了也没证据。他完全放下了心，追赶着前面的人，高声道：“你说那色老头用的什么东西来来泡酒，怎么效果这么好？什么时候我也弄一点备着养老用，以后还能找小姑娘振振雄风！”他一脸向往的模样，又看向吴莫，“哎，说真的，那傻子长得其实不赖，难怪你那时都忍不住……”
忽然，一个急刹车，吴莫狠狠地骂了声“艹”，然后掉头回去，朝后边的方正摆摆手，“你先走，我回去一趟！”
方正一听，连忙也停了下来，要追上去，才想起不对，赶紧冲着远去的背影喊：“你回去也别骑着自行车回去啊！”
他把自行车往边上的田里一扔，也往回跑，“不是说没事吗？怎么又这么急了！”
等他跑到离工厂两百米的地方，就看到吴莫扔下的自行车，他叉着腰急喘着，想起自己犯傻跑了一路，狠狠踹了自行车一脚。
保安室内，陈薇额发散乱，哭喊着挣扎，不停地用脚踹着。
张癞头抓着陈薇，捂着她的嘴，另一只手在她身上摸着，扯着她的衣服，猥琐地笑着，“乖女孩，别怕，让爷爷看看……”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门猛地被踹开，他刚回头，头就被人狠狠地抓着往地上撞。陈薇赶紧躲到吴莫背后，泪水不停地掉，却一直没有哭出声。
吴莫毕竟个子还小，等到张癞头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撂在了地上，两人开始在地上扭打着。
陈薇退了几步，撞倒了一旁的酒瓶，酒瓶碎裂一地。她看着被掐着脖子的吴莫，忽然颤抖着从地上拾起一块碎片，就直接往张癞头头上划去。
直到自己手上也流了血，她才松手。
“嗷，两个小杂种！”张癞头捂着头上的流血的伤口，一把推开陈薇。
吴莫就地起弹往姓张的身上撞去，然后狠狠地压着他，他抹了抹脸上的血，朝一旁的陈薇怒道：“你还傻站在这儿干什么，麻烦精！”
陈薇还是摇头，她擦着眼泪，手上的血粘在脸上，看着十分狼狈。她很慢却很坚定地道：“不要，一起走。”
方正骂骂咧咧地赶到，一看这一幕，瞬间怒上心来，冲上去就对着张癞头打了几拳。
外边忽然亮了灯，传来说话的嘈杂声。
吴莫还来不及捂住张癞头的嘴，他已经喊了救命。
吴莫和方正脸色顿时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