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食堂，每个窗口前都排着长长的队伍，三三两两地说着话，熙熙攘攘地，细听时却又听不清说的到底是什么，空气中菜味儿和饭味儿交杂，已经不能用好吃或者不好吃来形容。还没看到菜，却已经可以将菜单一一报出来，炖萝卜，炖黄瓜，炖土豆，水煮青菜，水煮番茄蛋汤……
陈薇捧着饭盒正排队打饭，方正忽然插到了她前边，脸色不大好看。
他告诉陈薇，吴莫找女朋友了，就是他们班的徐佳音。
“我说那小子怎么忽然每个星期往z市跑，还以为是想兄弟，原来是泡妞！”他说的时候，眼中露出一些复杂的情绪。
陈薇手中的勺子“铛”地掉到地上，她慢慢蹲下去捡，却有一会儿没站起来。
队伍极长，挪动的速度又慢，后边排队的人对方正插队的行为敢怒不敢言，只等值周的小红帽走过来，才纷纷指着方正。
这么多人看着，小红帽怕引起公愤，便直接走过去，拿着手上扣分的本子捅了捅方正，“喂，同学，你插队了，往后面排去！”
陈薇抬起头，“没有。”
“又不说你！你激动什么？”小红帽又拉了拉方正。
没想到方正直接推了他一把，“滚！老子愿意排就排，轮不到你管！”他手上根本没拿饭盒，也没想过在食堂吃饭，只是为了和陈薇说一说。
两人这么一推搡，都冒起了火，冲上去就扭打在一块儿。
队伍已经向前动了一段距离，陈薇没有动，其他的人也在一旁看着，却没有人上去拉架，排在前面的同学也都回头打量，七嘴八舌地问着怎么回事。
盛菜的大妈一见学生买菜的动作慢了下来，拿着铁勺“砰砰”地敲着铁盆子，大喊着：“还吃不吃饭！快点！”
最后是陈薇拉住了方正，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和方正说话。
她说：“是吴莫不对，你别生气。”
方正一愣，脸上就挨了一下，他怒瞪了眼打人的小红帽，“行了吧！再来老子就不客气了！”说着，也不管那边脸上青红一片的人，直接推着陈薇往外走。
走出食堂，空气顿时新鲜通畅了许多，两人都吸了口气。
“走，大哥我请你下馆子去！这猪食咱们偶尔回来中和一下就成！”方正大步往校门外走去。
陈薇跟了上去，垂头看着地上的影子。
方正带她去的其实就是学校边上唯一的快餐店，吃的是五块钱的套餐，两素一荤一汤。对于穷学生来说，这确实是难得了。
但对方正来说，就觉得拿不出手了，毕竟刚才说的可是大餐。
“刚才忘了等会儿还有球赛，出去吃来不及，就先在这儿将就吧，下次再补，叫上吴……算了，他现在哪里还能想到我们！”
陈薇摇头，“他会想你的。”她一直记得她在后边看到的他们两人的影子。
“你不难过？”方正凑近，盯着她看。
她不说话，不知在想什么，方正见她不理他，也识趣地没继续问，刷刷地开始吃起饭来。
见她面前的饭菜几乎没动，顺手就夹了过来，“难过得都吃不下了？那别浪费了！”
“为什么要找女朋友？”陈薇放下筷子，又问他道：“你要吗？”
“这还用说！只要是个男的，都会找女朋友，而且都想找徐佳音那样的。”他头也不抬地应着。
陈薇蹙眉，“为什么？”
“少奋斗十年啊！”他把嘴一抹，才一副过来人的模样，“你想啊，是不是有很多人羡慕我爸！一张彩票，一个晚上就成有钱人了，简直比上床还快！”
方正抱着胸靠在椅背上，“如果是徐佳音那样的，就是一个晚上多十张彩票，可能还不止！而且，她长得又漂亮，就算是上床，吴莫也不亏！”
“他喜欢她？”
他拿着根牙签儿剔牙，“谁知道呢！不过那姑娘可真是没得挑的，他也没什么好不喜欢的吧！”说着，他还仔细看了眼陈薇，“你说你当初要是在他还是个豆芽菜时就下手，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吗！偏偏那时候你一副傻子的模样，只知道跟着他！要死盯吴莫，也得这时候盯啊，看他还怎么做坏事！”
他捏了捏陈薇的脸，“现在后悔了吧！”
陈薇拍开他的手，然后就起身往学校走。
“你真不吃啊！浪费啊！”说着，他直接端起剩下的菜，狼吞虎咽下去。
一个月后，吴莫获得决赛资格。
他一到z市，就打电话给徐佳音，电话里，她的声音轻快，他能猜到她此刻定然是兴奋和愉悦的，他安静地听着她说着等会儿在哪儿见面，上哪儿看电影，约会。
“你在哪儿，我等会儿过去。”他放和声音问着。
电话另一头似乎迟疑了半晌，才小声地道：“我在陈老师家，和薇薇一起复习。”她已经高三了，已经开始进入复习阶段。
吴莫一顿，一时没有说话。
“吴莫？”徐佳音又叫了一声。
“嗯，我知道了，我过去找你。”他挂了电话，躺到床上看着天花板，讽刺一笑。
陈薇家是学区房，就在学校附近。
他只是在z中门口等着徐佳音，天气已经转凉，他围着条深色的围巾，靠在一旁的树上，边上经过的女生不时会装着不经意般看他一眼，他却完全没有在意，微垂着头，心中算着的是口袋中的钱。
肩膀被人从背后一拍，他笑着回头，在看到来人的瞬间僵住。
徐佳音身边站着的正是陈薇，陈薇依旧还是老样子，穿着件粉色的长毛衣，比平常穿校服时漂亮了许多。
徐佳音也有些尴尬和害羞，两人已经有两个星期没见了，这次好不容易见面，却又多了个陈薇，许多私密的话便无法说出口。
还是吴莫先开口，“冷吗？”
“还好，就是手有些凉。”徐佳音轻声回道。她只是轻轻靠近吴莫，胳膊挨着胳膊。
吴莫伸手拉住她的手，“走吧，这样就不冷了！”
“薇薇还在……”话虽这般说，手却没有挣扎，小鸟依人地走在吴莫身侧。
陈薇不用他们招呼，已经自觉地跟在他们两人身后。
“陈老师晚自习值班，薇薇没地方吃晚饭，所以就跟着我出来了。”她轻声解释着。
“你就不怕电灯泡？”吴莫凑近她耳边说话，撇了眼后面缩着脖子，双手插着口袋的陈薇。
徐佳音娇嗔地看了他一眼，轻轻打了他一下，“胡说什么呢？”
她挽着吴莫，开始说着这两个星期发生的琐碎，家里爸妈不准她这样，不准她那样，还有班上的女生，就因为她不吃食堂就说她大小姐脾气……
陈薇和吴莫都只安静地听着，吴莫偶尔应上两句。
三人慢慢地走到步行街，路上开始有各种小摊，再往前，便是中高档的饭店。
“想吃什么？”吴莫问声细语地问着。
“前面有一家新开的，我们过去看看。”说完，徐佳音才想起身后还有个陈薇，“薇薇，你想吃什么？”
陈薇皱眉想了想，道：“肯德基。”
徐佳音一愣，有些为难地道：“那些油炸的，会不会对身体不好？”
“要不，我们帮她点好，然后我陪你去前面吃吧！”吴莫不动声色地看了看陈薇，才对着徐佳音说。
“不用不用，和薇薇一起就行了。”
肯德基里，吴莫点了三人份儿的东西端了过来。
而提出吃肯德基的陈薇却一口未动，就连徐佳音都勉强吃了一些。
吴莫看着一点都没动过的陈薇，皱眉：“怎么又不吃？不是你说想吃的吗？”
陈薇犹豫了一下，最后从两层汉堡中间拿了片生菜吃了，然后擦了擦手，“吃了。”
另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无奈离开。
一到六点半，徐佳音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满脸不高兴地接起电话，“喂，郭叔叔……好，我知道了。”
“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别让你爸妈担心。”吴莫安慰着她，“明天我考完就过去找你。”
直到徐佳音离开，吴莫才冷下脸，回头看陈薇，“你又想干什么。”他不知道她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的关系，还是现在才知道。
陈薇摇头，“我回家了。”
说完，她就转身离开，让留在原地的吴莫无奈又莫名。
他追了上去，看着她缩着脖子，不由嘲笑道：“这么怕冷不会多穿一点，你学别人干什么？”
“漂亮！”她还回头瞪了她一眼，然后就伸着脖子，白皙纤细的脖子露在外边，冷风一吹，她就打了个颤，却还是倔强地抬着头。
吴莫见她这样子，嗤笑，“这不是你风格，傻妞！你以为我忘了你打人的模样了，少在我面前装！”他把脖子上的围巾解了下来扔给她。“走吧，我可没钱打的。”
路灯下，吴莫的背影被拉得很长，陈薇摸着手上的围巾，摸着有些粗糙，因为是黑色，所以看不出新旧，原本的温度已经渐渐消散在空气中，她慢慢地把它一圈圈地围着，然后踩着他的背影一步步地跟着。
除了少年和少女的影子更加修长，两人就像在青桐镇的每一次回家，他走在前面，不时地抱怨几句，而她一直沉默地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