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哑叔来到,文帅才明白原来桃儿不是要说打道士的事。当着所有人的面,桃儿卷起了端木凝蕊的袖子,让文帅和哑叔看了后,放下她的袖子说道:“凝蕊,自己说。别让我们一句句地问。”
端木凝蕊叹了口气,说道:“三日前,子夜。心脉胀痛,随后就起了这红斑,这三日我也不再吃药,所以昨日姐姐才见到我没有忌口。”
都已经三日了!桃儿气得浑身发颤,咬牙问道:“竹柳知不知道?不许骗我!”
端木凝蕊缩了一下,曲问兰忙抱住,嗔道:“你嚷什么?自去问竹柳便是。”
桃儿返身就出去了,哑叔向端木凝蕊比划了几下,端木凝蕊点头,说道:“文哥哥,文嫂嫂,哑叔要带我去找医仙。你们好自珍重。”
文帅看着哑叔:“哑叔,你已找过一次,未果。你认为,在你我之间,谁的命更硬一些?谁的机缘更大一些?”
哑叔迟疑片刻,看向曲问兰。曲问兰微笑了一下,于她本心来讲,她自然是不希望文帅去那种深山老林,然而,凝蕊怕是命在旦夕,即便没有救命之恩,也不能见死不救。说道:“传闻医仙非有缘者不得见之。哑叔既已找过,当是无缘了,不如让我相公试一试。”
外面突然响起桃儿尖利的声音:“来人,拖到前院儿去,打二十板子!”
端木凝蕊扬起头,一脸委屈地看着曲问兰。曲问兰抚着她的脸蛋儿柔声说道:“好了好了,不怪你。必是她自己承认了见而不禀,桃儿才会打她,与你无关。”
桃儿气哼哼地挑帘进来,端木凝蕊说道:“桃儿姐姐,是我不准她说出来。”
桃儿哼了一声,说道:“她是做丫头的,有些事当知道轻重,明知道主子生着病,就是不让说也得说。误了主子的性命倒是忠了?侥幸她是葛大富宅子里来的,若是咱们自家买的,这一次我便打死了她!”
端木凝蕊不说话了。这种规矩她当然知道,只是她觉得,这些下人看起来怕她,实际上没把她当成什么重要的人。就像桃儿说的那样,要是真心拿她当主子,怕是早把红斑的事告诉桃儿了。
文帅到府衙告假。宋大人也不好食言,本是去年冬天说好的事。原以为顾先生能治好端木凝蕊,结果听情势反倒更严重了。宋大人只能好言宽慰:“玄德呀,府衙的事你不必劳神,安心去寻医仙。我已经命人往各地收络医者,采买草药。只是……若寻不到,入冬前须回来。万不可意气用事!”
“谢大人,晚生理会得。”
文帅辞了宋大人出来,到账房把鸨母剩下的银子支了,揣着银票去了贮玉馆。
鸨母没想到文帅会来,脸上一喜,觉得文帅是来送钱的,但随即又想,哪有那么傻的人?曲问兰都接走了,哪还会把剩下的银子白给她。估摸着是来说别的事的。
迎到上房,文帅如上次一样,也不坐,掏出银票放在桌上,说道:“这是妈妈剩下的粮款,我一次都兑了出来,我要离开一段时日,免叫妈妈担心。”
鸨母脸上的表情产生了微妙的转折,先是震惊,后是错愕,最终转为喜上眉梢,一边数着银票一边念叨着:“哎呀我的相公啊……文大人真是言而有信……我还以为……嗨,我都不知如何说是好了。”
文帅一笑:“妈妈以为我接走了问兰,就不念妈妈的好了?不是我的财,我是不会贪的。”
“是了是了!”鸨母笑得合不拢嘴:“妈妈是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错想了大人,给大人赔罪了。”
“告辞了。”文帅一笑转身,鸨母连忙追着陪笑道:“大人可是还要办差吗?是不是还有什么好处?”
文帅笑着摇头,答道:“虽然还得防范疫情,但已然没什么赚头,妈妈也不会再看上眼了。而且我不是去办差。舍妹得了怪病,我要去寻医仙。”
“医仙?”鸨母拉住文帅,说道:“我认得医仙。”
文帅愕然看定了她,鸨母笑道:“医仙只是一个称呼,大人还当他真是什么神仙吗?他不过也是个男人罢了。想当年妈妈我也是这贮玉馆的头牌,那可是不比问兰差多少。要说这王孙公子什么的……”
“咳!”文帅干咳了一声,可没心情听她讲自己的情史。
鸨母脸色尴尬,笑道:“那年我二十,得了心疼的毛病,赶巧他来了,说是懂医术,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只道是为了少花银子,编排个说法儿。谁想吃了他的药,还真就好了。为了谢他,我便陪他……”
“妈妈。”文帅都想骂人了,这要等她从‘唐尧舜禹’讲完了,估计凝蕊也做古了。说道:“妈妈请说如何找到医仙。”
鸨母有点儿不高兴了,说道:“大人莫急呀,我把话说清楚,大人才能知道我说得能做准不是?不然大人怎么能确定我说的那人,便是大人要寻的医仙呀?”
文帅也没办法,想了想走到桌边坐下了。鸨母可算逮着一个听她讲故事的,叫人送了茶,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
据鸨母所说,医仙的由来颇有些无奈。那是某年冬天,医仙上山采药,赶上大雪封山,下得头发眉毛都白了,脸上都结了霜。恰巧碰到一个砍柴人,路滑摔断了腿。医仙便救治了他。等那砍柴的下了山,医仙就成了传说。
实际上医仙不在不越山里住,那里面没法儿活人。医仙就住在燕回县,名叫俅能。之所以名不见经传,是因为用药古怪,被医行称为无法之施,所以少有人敢找他治病。他也曾想辟除谣言,可惜非但没人信他,他还被人打了……
于是从那以后,他也不再与人提起此事,世人愿意如何去传,便如何去传,他依然采药卖钱,给牲畜治病。
世人都说医仙行踪不定,有缘者方能见之。实则他本不在山里,世人却非要往山中去寻,那可不就是找不到吗?
偶有在山中寻医仙者,或因伤或因病困在了山中,巧遇了上山采药的医仙本尊,往往是诊了脉象,看了伤情,就地取材,治了伤疾。下得山来,便更是传得沸沸扬扬。即便医仙站在他面前,觉得依稀眼熟,却也不愿承认,只说医仙就在山中,因自己有天赐的机缘,才得遇而治。
听了鸨母的话,文帅是既宽心又担心。宽心的是医仙倒是有了着落,担心的是这个俅能真是医仙吗?
无论如何,总要一试!文帅起身拱手躬身道:“谢妈妈,舍妹若得痊愈,誓不忘妈妈再造恩德。”
鸨母起身笑道:“瞧大人说的,可不外道了?妈妈以后还要指望大人呢。”
文帅一笑,刚要转身,突然觉得还差点儿什么,又问道:“听妈妈所言,俅神医因此事心生郁结,若他不愿为舍妹诊治,又当如何?”
鸨母笑道:“大人可向他提我的名字,秋兰。”
辞了鸨母,回转家中,把这事与大家说了,众人都是喜上眉梢。文帅本说自己去请医仙来府上,但曲问兰却觉得不妥。既是隐世高人,又多遭嫌弃,恐怕性格也会孤僻得紧,还是带上凝蕊,当面求治才好。即便是能请回来,也应该先让医仙见到病患,以示诚意。
桃儿说要跟着去,被文帅阻止了。因为这个俅能是不是医仙,还有待考证。万一只是他自吹自擂,文帅就打算直接进山找医仙去了。
听了文帅的话,大家也觉得有道理,于是桃儿也不再坚持,只多备了水粮。既然只是一大一小,也就不必套车了,两人一骑反倒走得快些。
转过天一早,文帅起程,在门外上了马,桃儿把凝蕊用暖被包了,丫鬟们帮着举到马背上,端木凝蕊木着一张小脸也不说话。桃儿嘱咐:“相公,你让她侧坐着,抱紧了她,仔细着别摔了她。”
文帅答应,离开府宅,转出街巷,端木凝蕊说道:“停一停,可热死我了。还好桃儿姐姐不是我娘,不然我连武功都学不会了。”
文帅一笑,桃儿出身穷苦,又在贮玉馆受了不少罪,所以便把自己得不到却能想到的疼爱,变本加利地给了端木凝蕊。
端木凝蕊折起暖被,挡在身侧,说道:“这下好了,走吧。”
文帅驱马前行,闲来无事,想了一下,问道:“凝蕊,你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端木凝蕊笑了一下,答道:“还能是怎么回事,江湖仇杀而已。自我三岁起,父亲就急着让我习文练武,精辨世情,恐时日无多。爹娘自我下生便不把我当女儿养,对外也只说是捡来的。怕的就是有朝一日仇家上门,会赶尽杀绝。除了爹娘,只有哑叔知道我是端木家的血脉传人。”
文帅听得心尖生疼,搂紧了她,她却轻轻地推了推他的手臂。文帅立刻警觉,本身古代人就早熟,她又是被自幼悉心调教,虽然只有十岁,却已经不能当成不懂事的小女孩儿看待了。文帅连忙松了松,问道:“那你家的仇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