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微微一笑,拿起一个带皮的花生放在一边,又拿起一粒剥好的放在旁边,看着花生说道:“看外面是这样的,里面却是另外一个样子。文王,你说这世上之物,当真玄妙。”
文帅心中一动,莫不是老夫子看出他是借尸还魂的?也不好说啊,常言道,人老精,鬼老灵。老夫子这么大年纪,怕是什么事都见识过。
文帅笑道:“老夫子说得是,不过,花生终究还是花生。”
老夫子若有所思地点头,听门外有兵士报道:“禀文王,东境五府知府求见。”
文帅微一皱眉,他倒是想过其余五府可能会来归降,但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还一道来。这要是顷刻间便纳降了整个东境,皇帝还不得犯了心脏病啊!
老夫子说道:“他们定是来归降的,文王万不可纳降!留个活话儿,让他们回去,至少也要等上一年半载,否则对文王有害无益。”
“是。”文帅起身,端木凝蕊跟着起身。
老夫子伸手来抓:“长公主,你得给我剥花生。”
端木凝蕊一扭身到了文帅侧边,拉住文帅的手笑道:“老夫子,明日再剥,我要护卫文哥哥。”
文帅一笑,牵着她向外走去。看着两人出门,老夫子叹了一声,剥着花生说道:“长公主心性急躁,又会武功。不好……不好。”
周若拱手道:“先生说得是。弟子也在想办法教化长公主。”
老夫子摆手:“没用。她是长公主,不会听你的教化。就连文王,怕也管教不住她。只盼来日,不要惹出什么难以收拾的祸事才好。”
文帅进了厅房,于立在堂下的五人不闻不问,坐到案后。端木凝蕊尾随着文帅坐到了身边。
五位知府低着头,互相用眼角看。却没人先开口说话。
文帅等了片刻,刚想开口,门外报道:“禀文王,林关守将魏昆求见!”
五位知府同时一惊,文帅笑道:“五位大人竟没有约着魏将军同来,孤倒真是好奇了。请魏将军进来!”
外面答应一声,片刻后魏昆大步走了进来,向上抱拳道:“文王,本将听闻东境各府都来了这里,便不请自来。诸位大人,不为本将筹措军粮,却有闲来参拜驸马爷与公主,未免太瞧不起魏某了吧?”
五人都没吭声,心想当着文王的面口称驸马,这不是找打架吗?稍时文王震怒,这魏昆怕没命离开了。
文帅笑道:“怎么?边关缺粮了?缺多少,报个数,孤给你。”
五人一惊,不自觉地抬头看文帅。魏昆抱拳道:“谢文王,文王应知,本将驻守边防,若无粮,这林关可也守不住。没听说有人能饿着肚子打仗的。到时不管文王是文王,还是驸马。中原人若是打来,什么都不管用!”
文帅笑:“你只说要多少粮便是,道理孤自理会得。”
魏昆应道:“夏粮本应五千石,不过本将与文王战了一场,折了一半的兵。现下只要两千三百石便够。”
文帅点头,笑道:“好,孤命人给你送粮。”
魏昆抱拳道:“甚好,多谢文王,本将告退。”
“慢着。”文帅叫住他,他这戏演得不错,自然要当着这五人的面,把林关先降了,如此才便于行事。当下说道:“魏将军,孤给了你夏粮,可没说给你秋粮。即便今年给你了,来年可也不见得给你。你两千多人,吃饱这一顿就上吊抹脖子吗?”
魏昆瞪着文帅,说道:“本将刚也说了,没有驻军,林关不保。林关不保,东境自然也不保!”
文帅笑道:“孤有兵,有很多兵。你林关驻军死绝了,孤自然有兵有将去守。”
五位知府的头,低得更深了。文王什么都不怕,看来根本不会归顺朝廷。
魏昆说道:“文王有话直说吧,本将是粗人,打不得你们读书人的哑谜。”
文帅从案边文书上边,拿起长平王手谕说道:“你们知道朝廷派人来下诏,却不知贵妃娘娘来看王贤妃。”
所有人一惊,魏昆也没想到,贵妃都来了!
文帅接着说道:“这是贵妃带来的长平王手谕,你们传看一下。”
当值兵士接了,展开,按站立次序给各人看。五位知府看了更是心惊,手谕上写明,忠义公及青川公主羽林卫,可随意通行林关。
文帅待所有人看完,说道:“魏将军,即刻起,听孤调度,孤便供你粮草,保你将士比以前吃得好。不然,等着饿死吧。”
魏昆拿起手谕仔细看了半晌,将手谕交还给兵士,单膝跪地,抱拳道:“末将愿听调度。”
五位知府倒是松了口气,好歹林关先降了,虽然魏昆没有指明是听文王调度,还是听驸马调度,反正都是一个人嘛。
文帅笑道:“魏将军去吧,粮草最迟,七日后送到林关。魏将军好生驻守林关,莫要松懈。”
“领命。”魏昆答应,起身退去。
五位知府连忙跪成一排,叩首道:“文王,我等也愿听调度。”
文帅一笑,说道:“诸位大人听什么调度?你们又不必守边关,城里的驻军也不多,还怕养不起吗?朝廷方下了诏,弄得孤也很是头痛,怕要将养上一年半载,现下也没心思管太多的事。诸位大人还是回去,照看好自己的府城,有事时,孤自会派人知会。”
五人明白了,自己来早了。文王即便不归顺朝廷,也得先做做样子。一年半载是不会出动静的。而话也说了,有事时自会派人知会,那便是明着不纳,暗里已经纳了。于是五人更不多言,齐声告退,出门各回各府,准备缴粮纳贡。
端木凝蕊看着文帅,笑道:“老夫子让你不要纳,可你话也说得太明白了。这跟纳了有何区别?”
文帅笑道:“自然是有区别的。朝廷下诏之前,是不敢向东境传驿的,但现在,却可以传驿了。因我不能再拦阻。我虽然暗里纳了他们五府,但明着却没有纳,他们给我缴粮纳贡,但在传驿上,报的还是朝廷的公文。老夫子,要的就是这个。”
端木凝蕊突然没了声息,微嘟着嘴,定定地看着文帅。文帅不知道她又在想什么,看着她问道:“又怎么了?”
端木凝蕊说道:“文哥哥,老夫子摆的花生是什么意思?我到现下也还未能想明白。但我有与老夫子同样的疑问,你的心智,与年龄不合。”
文帅失笑,这个小丫头居然说这种话。要说这话别人都说得,唯有她说不得。她本身就是心智远超年龄的。当下笑道:“你有什么可奇怪的,我跟你一样啊。”
端木凝蕊神色郑重,缓缓摇头:“我有父亲自幼教导,文哥哥与凝蕊完全不同。”
文帅收了笑意,问道:“一定要知道吗?”
端木凝蕊眼神滞了一下,笑道:“不必了。文哥哥就是文哥哥,凝蕊不必知道。”
文帅笑了,她在怕什么?难道是怕自己突然变成厉鬼或是猛兽吗?当下微笑摇头,总不过,还只是个孩子。
又三日,文帅正在听老夫子讲游历中原时的见闻,门外报道:“禀文王,王后返来,厅房候见。”
文帅愣了一下,随即跳起来夺门而去。端木凝蕊抿了下嘴,向着老夫子笑了一下,说道:“老夫子接着讲呀。”
齐老夫子笑道:“长公主不去护卫文王吗?”
端木凝蕊笑意更淡,起身抱拳道:“学生告退。”
端木凝蕊走后,齐老夫子长叹一声。周若问道:“先生,可有不适?”
齐老夫子摇头,答道:“我老了,话也多,该说的,不该说的……算了,反正我也老了,有时间还是吃些喝些睡些吧,不必想那么多了。周若,你要引以为戒,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你又是长公主的先生,将来或许还会是太子太傅,要仔细。”
“是,弟子记下了。”周若拱手,不明白老夫子怎么了,长公主虽然不太高兴,但也不会为了一句笑谈而动怒的。先生,真的是老了。
曲问兰站在堂下,桃儿立在身侧。此时不比以往,不再是寻常夫妻,相公已然是文王,见王当守礼节,是以立等。心中千般思念,万种离愁,都要先压在心底,待拜了王尊,回后宅侍寝之时方能吐露。
“问兰!”文帅风一样卷过屏风,冲到面前,猛然将曲问兰抱入怀中:“娘子,想得为夫好苦啊!”
想了一路的礼节与称谓,担心了一路的不同以往,被这一句话掀飞到九宵云外,相公称了王不假,然相公依然是相公。
“相公……”曲问兰伏怀,泣不成声。
文帅又将桃儿揽住,桃儿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句‘相公’也叫不不出来了。
陈柯抱拳道:“文王,回后宅吧。”
文帅说道:“好,你辛苦了,即刻起,任陈柯为领侍卫内大臣。”
陈柯跪倒:“臣,领旨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