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晃深深的吸了口气,数十日的出兵攻击曹操后背,却中了曹仁埋伏,浑身三处箭伤,虽没性命之忧,但却依旧还是没有痊愈。或能奋起余勇,但环顾城中满营,那一脸的疲惫,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战斗下去了。
何况,让这些土生土长在河东的兵勇,对付,那个一直作为河东荣耀的人,可能么?
徐晃苦涩的笑了笑,终于松开了手中的大斧,“便依先生所言吧,我受主公大恩,只能如此苟全于世了!哈……哈哈……”
那笑声,多少心酸。
“传我军令,开门!”徐晃猛然寰转头来,让人看不清这个八尺男儿眼中的咸酸,大声喝令道。
全军错愕,但不过瞬息,终究有人心中大石猛然落地,带来的是一片劫后余生的欢喜。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安邑终于从那片刻前阴郁缓缓回复了过来。
大门噶然而开,卫军中当即便有人回转向中帐,报告道,“禀都督!安邑城门已开!”
卫宁默然的放下酒樽,眼睛因为酒精也有些微红,有些不知所措,却有些平静。
“兄长,入城吧!”郭嘉郁闷的放下酒樽,作为陪酒,自然能够发现卫宁胸中那块郁结。
但同样,郭嘉心中也越发有些得意。谁能知道,他自投奔了雁门以来,所谓的谋略,看似没有联系,但实际上结合在一起,才是他的真正目的。无论是是骚扰袁绍后方,使得冀幽之争连绵无期,还是调兵奇袭河内,抢回卫氏家眷,无论是南下诱败曹操,还是如今雄兵压境。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逼迫他卫宁,不得不,成为人上人!而在成为上位者,理所当然的,便是为了卫宁的地位坐上布置而已。
安邑在望,不出他所料,只以兵威下城,结阵不攻,久之,安邑骚乱,必然不战而降。倘若举兵攻打,不提卫宁能否下定决心,便是安邑,也断然会死死抵挡。
而现在,无论是卫军上下,还是安邑城中,可以预见,所有人,都已经将卫宁当作了最终的得胜者。一个本来就是河东主人的渔翁。
“走吧……”卫宁晃晃的站起身来,犹豫的跨出了第一步。
高大的骏马在卫宁的胯下,却没有了往日那般不匹配,甚至便连他也没有发现,在久经战事之后的现在,浑身那点淡薄,却是真的淡薄了许多,多了一份上位者的气势。
陈宫,徐晃,张杨,一干安邑大小诸将,默默的站在城门,看着那个熟悉,却又陌生的身影,缓缓进来。
曾经的战友,现在却似乎是另外一种身份回到安邑。能怪他不忠么?虽然卫宁抗命不尊,但也没有表现反意,毕竟还是杨奉囚禁了他满门上下,甚至,在没有逮到他的直系亲属时,还屠戮了上百的卫氏族人。
在汉末,一个门阀士族森严的年代,卫宁并没有举兵反叛,杨奉这样的作为,便是罄竹难书的大罪。
“公台……公明……许久不见了~”卫宁在宿卫亲侍的搀扶下,跳下马来,多少有些尴尬,语气也带着些微的颤抖。
徐晃别过头去,不语。而陈宫也只能苦笑一声。
气氛陡然沉闷了下来,一干安邑大小文官,却不管这些,慌忙上前“认祖归宗”,大说自己对卫氏如何忠义,如何宁死不屈。
仿佛这些人都当是苏武转世那般气节。却浑然没发现,徐晃别过头去的脸上,浮起了骇人的杀气。
卫宁淡淡的挥了挥手,心如明镜。能跟随他卫家共患难的,已经被他的父亲当作弃子,成为了杨奉泄愤的目标。而这些墙头草,能够活下来,便是他们所谓“气节”的证明。
这便是乱世中的残酷,也是一种绝对的讽刺。便比如任何一个君主战败逃亡的时候一样,为其断后的,往往是最为忠心的将领。
卫宁淡淡的挥了挥手,敷衍了几句,面对陈宫与徐晃的冷淡,还是不得不强自问道,“……将军可好?”
“砰!”此话一出,徐晃猛然一拳挥在城门之上,硬出一个硕大的拳印,大步而走。
陈宫也低下了头,摇了摇,道,“公子,还是先入城吧!”
说完,也不顾卫宁,兀自叹了口气,抢先入了城中。
卫宁留下,独自错愕,而见两个碍眼的家伙离去,一干安邑官吏,纷纷簇拥了上来,一阵阿谀,甚至逾越的话,奉送了上来,使得卫宁心中也大为厌恶。
卫军,已将安邑控制在手,卫宁也不需要再做什么。
他在等待,一个能够让他彻底安下心来的消息。
而却在这时,猛然间,却见安邑城中数百私兵纷纷喊杀了过来,“卫宁!今日,我杨氏族人全数在此,你要入安邑,当踩我等尸身入内!陈宫,徐晃二贼何在?快快拿命来!主公带你等不薄,身陨十日,你二奸贼,竟然秘而不宣,反引饿狼入室!如此不忠不义之人,有何面目可见天下!”
“杨奉死了!”卫宁脑中霎时一阵惊愕……
杨奉确实死了,在内忧外患,战伤未愈的情况下,能够挺下接近一年的苟延残喘,也不过是靠着董平妙手压制。但心绪不宁而脾气日渐火爆怪异,始终是难以回天。
而他病逝之时,却正是曹仁围城,徐晃战败而回的时候。陈宫秘不发丧,便是担忧安邑好不容易能够延缓的时日,却因为这样的恐慌,而落入曹军的手中。
遥想当年,平庸的杨奉,却是让卫宁感觉到了小人物也该有的一种光芒,这些被耀眼巨星所掩盖,但却坚韧的在这个乱世中表现自己独特的魅力。
正是这样,能够让卫宁提起兴趣,出手相助。而事实上,杨奉比卫宁预料中的,还要走得久远。
昔日的长社一战,那个憨厚,老实,对他言听计从的没落将军,终究还是止步在了这样一个时刻。昔日的情谊,似乎正当是一种讽刺的意味,撕扯的支离破碎。
没有对与错,卫宁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