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济弃守咸阳东进,将长安天子落于危险之境,这不是叛逆大罪否?先生如今身在张营,乃其党羽,又如何不是同罪?”郭汜脸色一变,蓦然叱道。
“张将军同为国效力,何为叛逆?且引兵而回,不过为救将军尔!”贾诩不以为意,淡然道。
郭汜眼睛一转,贾诩深夜而来,自然不会是闲扯家常,听到这若有深意之话,不禁道,“救我?呵呵,先生何出此言?我如今为车骑将军,手中三万铁甲,又有李催在此,纵然马腾前来,又有何惧?”
贾诩哈哈一笑,“既然将军不惧马腾,那张济将军又何罪之有?”
郭汜语气一滞,竟不想自己一时傲气反被贾诩抓住辫子,顿时气道,“先生若是要来为张济说情,那还是请回吧!念在先生昔日之功,今日,我便当未曾见过!”
贾诩见郭汜发怒,这才终于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正如将军所言,如今长安有六万兵马自然是不惧马腾之兵,然咸阳已失,韩遂在后环伺,必然举大军而来,兵马岂在十万之间?长安五险可守,又如何挡得如此雄兵?”
郭汜冷哼一声,“咸阳既失,不是张济干得好事,还是何人?”
贾诩摇了摇头道,“将军莫要欺人,若张将军困守咸阳,固然使韩遂心生忌惮不敢全军而来。但两万兵马能守到何时何地?将军与李催大人不发援兵,不是正为两虎相争而从中取利?”
郭汜脸色微微一变,被贾诩直言不讳点出,脸皮终究有些难看,心中怒火越甚,隐隐有了杀意。
贾诩好似浑然未觉郭汜脸色一般,又继续道,“张济将军固然是为自保……但却另有好意与将军也!而在下此来,正是为送此礼尔!”
郭汜压下怒火,冷冷哼了一声道,“说!”
“既两位将军有心要吞并张济将军兵马,依次可观,那将军与李催之间,又如何能是表面上如此其乐融融?恐怕将军身处长安也是时刻提防李催暗算吧!”贾诩微微一笑,接着又道,“而如今敌军压境,兵强,而长安兵马同样不少,可却是各自为政,如将军三万,李催三万,张济将军两万,但心中既有嫌隙,如何能同仇敌忾共抗贼军?”
“你的意思是……!?”郭汜心中微跳,贾诩所言正是一针见血点到了要害之处。各不相服,而争斗不休,雍州四人早已没了当初性命与共的团结,如今李催其人又多骄横跋扈,而实力与他不相上下,郭汜早有怨怒,可却难以发作。事到如今,共抗贼兵,假若李催趁机要夺兵权又当如何处之?
贾诩似乎也看出了郭汜心中所想,微微一笑道,“李催其人骄横跋扈,每每自比将军高上半筹。如今张将军领军东归,李催恐怕早有心吞并张济将军麾下兵马,奈何其实力不足,定然是寻上了将军,假加罪之名而共同出兵?”
郭汜脸色一变,不由道,“依你所言,李催寻我,却是为了吞并张济兵马?”
贾诩正色,拱手道,“正是如此!假李催得张济将军兵马,实力大涨,正可借联军抗马而夺将军兵权,如此,将军当死无葬身之地矣!”
郭汜脸色越发阴沉,蓦然咬牙切齿道,“他要夺我兵马,我又岂肯束手就擒?”
“将军为何如此敦厚?李催狡诈多段,倘若赚将军独往议事,暗中伏兵,如之奈何?”贾诩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将军帐下同出西凉一脉,李催要收又何需多少手段?”
郭汜默然不语,脸色更是阴沉得可怕,半晌才抬起头来对贾诩道,“先生可有教我?”
“呵呵……”贾诩微微一笑,这才道,“在下此来正为此事!李催性格嚣张跋扈,迟早难容众位!如今张济将军东归,有意附将军麾下,任凭差遣,若将军能得此两万兵马,当可势力大增,李催纵然有心加害,也必然不敢轻举妄动矣!”
郭汜沉吟半晌,眼中炯炯有神,“张将军果有此心?”
“若无此心,贾诩所来何干?乔装深夜而来莫非自求死路乎?”贾诩笑道。
郭汜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蓦然拍板道,“既如此!某当保张济将军无恙!”
“将军英明……”贾诩低下头来,毫不吝啬赞美之词。
等到从郭府悄然退走,贾诩终于松了口气。看了看夜色,匆匆拐到街角,又披上黑袍,左右环顾半晌,没见有人跟踪,又鬼鬼祟祟向城南而去……
心中大喊麻烦,因为那里还有李催的府邸等着他去造访……
“大司马若要杀张济将军,不过自断一臂尔!如今张济将军有意归附,正可趁大军攻来而夺郭汜之兵,如此长安尽在大司马之手,又何苦与那郭汜平分权柄?”
“郭汜久不服大司马,如今大军当前,倘若临阵反戈,前有强敌,而后又利刃,大司马便立于险地尔!”
“张济将军如今穷途末路,无地盘根基,又如何能有反意?若非郭汜逼迫甚急,又如何会弃守咸阳而归长安,授人以把柄?”
花费了大把大把的时间,贾诩终于将整个事情忙完,不知觉从来没有好好运动的骨头,竟然颇为酸痛。
微微叹了一口气,贾诩却是暗中下定决心,以后必然不再接这般劳累粗活。光是动动嘴皮,便要浪费他多少气力。
怪只怪张济昔日不听他言,如今又来求人,若非不是张绣出面,贾诩却还是真想就这般一走了之,投长江以南去了。
不过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事实上,在他看来要击破马腾也并不算困难,但难便难在,李催,郭汜,张济三人其心不合,又不能同心协力,各自为政成一片散沙,如何调度能成大事?
所以现在贾诩便反其道而行,巧舌如簧,反将李催郭汜之间的矛盾所激化开去,引动长安之乱。
他为张济敲定的去向却不是干坐在长安等死,正是想安抚李催郭汜之心,趁其松懈自领兵南下去打宛城。至于雍州,乱则乱矣,再与他无半点干系。
而李催郭汜若从中内耗……那么雍州之东,见着了这般大好局面,又岂会放弃这般良机?贾诩可是早猜中河东对雍州的觊觎了,而将李催郭汜之间的矛盾激化,不过也正是为了引虎来驱狼而已!
而卫宁却是不知道,如今贾诩竟是已经将他算计了进去,他却还在担忧贾诩会不会成为他夺取雍州最大的障碍呢。贾诩自然不会成为他直接的挡路石,不过韩遂马腾之流,或许便是他将要面对的对手了……
有了贾诩从中挑拨,李催郭汜之间已经越发互相猜忌,张济抛出来的橄榄枝,毕竟还是颇为诱人。无论是李催,还是郭汜,双方都绝口不提张济放弃咸阳的过失了,反而各自打起小算盘,准备暴起吞并对方的实力。
不得不说,有的人眼光永远都只能放在那块巴掌大的地方,永远只能成为强者的陪衬。正如李催郭汜二人一般,明明强敌在前,却偏偏越发疑神疑鬼,使得贾诩可以轻而易举的说动两人。
有了贾诩的点拨,两人都越发觉得一览大权的重要性,不提对抗韩遂马腾的威胁,就是能真正霸占住整个雍州的诱惑也足够使他们铤而走险。
两人自以为有了张济暗中相助,那么只要能够吞并掉对方的兵马化纳为自己的实力,届时整合下来,便是阵阵八万雄兵,区区马腾韩遂之流,何足挂齿?
不知不绝间,长安城中,战争的迷雾还未覆盖完全,内地的暗潮却已经急不可耐的汹涌澎湃起来。
从朝堂上的争端开始,李催与郭汜两人之间的火药味已经越发浓烈。
汉献帝这个傀儡每日里躲在深宫中,只知愁眉苦脸,才去董卓豺狼,又来李郭乱匪。整日以泪洗面,哀叹大汉国运衰败尽入奸贼之手。
李催郭汜自引兵霸占长安,朝臣皆胆寒不敢争锋,两人早晚以亲信严密监视献帝,一举一动皆在掌握之中。而昔日朝堂中,如杨彪,荀爽等当世名儒早已不再,满朝文武就只得一个蔡邕有名望,为此只能提朱隽重新入朝补填人望。
蔡邕本是受董卓强辟,心有不愿,而后董卓想到他是终究是卫宁岳父,也没有像历史上表现的那般尊敬,器重,只给了一个虚衔挂在朝廷,自然董卓死后,也没了哭尸被王允所杀的事情了。
蔡邕如今官为太傅,名望所及,李催郭汜也没有将他打入清洗名单,出入宫廷也没有什么不便。但终究他心中还是以汉室为重,每日里皆对李催郭汜暴行颇为痛恨,却无力改变,每每暗中与朝臣计较商议,人人愁苦不已。而正是李催郭汜之间越发表现不和似乎让一干忠臣找到了希望的曙光,与朱隽等人密谋许久,蔡邕牵头与朱隽共同进宫秘见献帝,恰巧看见小皇帝眼角还挂着些许泪痕,自然是知道其中原有。
两人对视,不禁喟然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