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政也觉得十分有趣,来大宋这些日子还真没有看过街头卖艺的,十分高兴的说:“既如此,我们边走边看看。”
柳絮遣回轿夫,一左一右伴着严政和慕霓裳,四人悠哉的奔热闹处围观。
到得人多处,已然是摩肩接踵。进不去倒罢,反而被挤出一身臭汗,严政大叫道:“谁的钱包掉地上了?”
周边的人纷纷低头寻找,严政趁机拉着慕霓裳从闪开的缝隙中穿过,人不知鬼不觉的来到跟前。原来是一个江湖老汉在耍枪棒,身后一辆双轮推车上躺着一个老妇,一个青年在一旁光着上身做准备。
那老汉年近五旬,似乎十分眼熟,这会人多,严政顾不上思索,只顾看他表演。
呼!呼!哈!嘿!一条长枪在此人手中犹如飞龙一般上下翻飞,招式精妙,飘逸洒脱。
“此人枪法如何?”严政问霓裳。
“像是三十六路梅花枪法,若去掉那些花哨,可以一挡百,此人功力精深,暗藏杀气,应是行伍之人。”慕容很肯定的说。
这时一套枪法耍完,那赤膊青年拿着一个铜锣讨要赏钱,有些白看的便转身离去,从青年去过的地方悄悄再挤进来。
老汉擦擦汗,拱手抱拳:“老夫王升,陕西延安府人氏,来京为妻诊病,如今身无分文流落街头,不得已在此献丑,赚些饭食药费,各位老爷公子,姑娘大婶们,给一文不嫌少,赏一两不嫌多,就算给个掌声,王某也是感激不尽!”
许多人大发善心,铜钱如雨般落入场中。虽印象不深,但总觉得是熟人,严政让霓裳赏了一锭银子,因并无碎银,这锭银子足有五两,但价值要高于五贯钱。
那老汉大喜,一看是严政,惊得满腹感激之言说不出口,只是默默的作个揖,便退了回去。
慕霓裳问:“你可识得此人?他看你既惊又惑,想来必有恩怨。”
严政也是觉得奇怪,看样子对方确实认识自己,为何欲言又止?他挠挠头,解释道:“甚是眼熟,却不记得了。多年前似乎有过交集,想来不是好事。”
那赤膊青年捡起银两,深鞠一躬道:“在下王进,代母亲谢过这位公子和姑娘。”
王进?水浒里有个禁军教头也叫王进。严政仔细打量,此人比自己年纪略长,身长八尺,肌肉健硕,尤其那六块腹肌如钢铁般凸起,想来身手也是不亚于乃父,相貌却是平平,目光诚挚热切,下颌微有胡髯,果然一个朴实敦厚之人。
“我乃严政,江湖救急嘛,不必挂怀。”严政还礼。
王进回到圈中,对着围观百姓道:“今日得遇诸位好人,王进十分感恩,尤其严公子急公好义、慷慨疏财,在下便不再藏拙,为大家表演本人绝技,以表心意。”说完对那老汉点头示意。
那老汉王升无奈,只得站在一侧,手里拿着盛满铜板的铜锣。
王进用一块红布蒙住双眼,提了一根枪头细长的尖枪在手,耍了几个枪花,王升开始往空中抛钱。
王进闪转腾挪,手中枪出如电,迅捷无比,众人只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待他停止,却见那枪头上串了一串铜钱,并无一个失手。
顿时掌声雷动,喝彩声不绝于耳,这下收获了更多的铜钱,父子二人高兴的作揖不止。
严政赞叹道:如此喧哗,全凭耳力判断位置,他怎知高低快慢?莫说蒙着眼,便是放在眼前我也扎不进去。这不是熟能生巧,乃是真功夫啊!
霓裳附和道:“要说扎准不难,难的便是每个铜钱穿过后并不甩出,此人若在江湖中武艺未必靠前,但用来战场杀敌,可为先锋大将,如能结交,将来或许可建奇功。”
严政深以为然,正在琢磨此事,旁边传来阵阵叫骂之声:“滚开!”“闪一边去!”“娘的!还不让开!”
围观者被拳打脚踢,立刻闪开一条道,却见几个大汉簇拥着一个精瘦汉子来到场中。那人身长七尺,衣衫华丽,眼神阴鹜,面如豺狼,手里摇着一柄银扇,上书四个大字:日进斗金。
“你这厮鸟贼汉!敢在此处坑蒙拐骗!坏了我家二爷的风水!”一个打手一脚踩住王进蹲在地上捡钱的铜锣:“又是什么大力丸、跌打膏!也不打听打听谁是这里的地头蛇!”
围观者有人悄声道:“此乃银钩赌坊的东家,杨钺杨二爷,这父子要倒大霉!”
有人悄声问道:“怎么说?”
“你没看见这赌坊离此不远吗?必定是卖艺堵路,堵人财路,来寻晦气了!”
“哦,这杨二爷是何人物?”
“走,我们那边说去。”
声音不大,却传遍诸人之耳。那王升赶紧跑到杨钺面前赔笑:“不知这里是杨二爷的码头,失了礼数,小人刚得几个赏钱,想请二爷喝杯水酒,二爷大人大量,就饶过我父子二人,实在是初到贵地,午饭还没得吃......”
那王进蹲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体有些起伏。
杨钺看也不看,呸了一口:“爷不缺你那几个铜板!省的叫人看了笑话!”
王升一听,更加殷勤笑道:“二爷果然大度......”
呸!杨钺又吐了一口浓痰:“看你也是识趣之人,我便从轻发落。你便是再可怜,也不能坏了爷定下的规矩!”
王升笑的脸都酸了,自己一生勇武,何曾如此低三下四?他看看手推车上的妻子,顿时豪气全无:“二爷您说,小人一定照办。”
一群打手不怀好意的奸笑起来。杨钺指着地上的浓痰道:“既然未吃午饭,那二爷便赏你这琼浆玉露吃个痛快!”
那王升老脸挂不住,脸色数变,勉强挤出一句话:“二爷山一般的雄伟人物,何必与小人一般见识?还是莫开玩笑了,我父子即刻边走。”
说完,便去拉地上的王进。待王进起身,众人看到一张青筋暴起憋得通红的脸,强咬牙根随着父亲去收拾物品。
哟呵!一个打手瞪着眼睛,一脚踹在王进的后腰,狂妄至极:“你这鸟父子!不舔干净休想离开!”
王进身形一晃,王升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低声道:“忍无可忍也要忍,你娘尚且病重,且容他猖狂。”
那杨钺顿觉面上无光,手指王进后脑怒骂:“狗娘养的!都给我往死里打!”
几个打手如狼似虎一般猛扑过来,哪知这王进年轻气盛,侍母至孝,唯独容不得辱骂母亲,此时再也无法控制胸中怒火,挣脱了父亲的手,转身便是一脚,竟把一个打手踹飞三五丈远。
这是何其愤怒的一脚!众人只听咔擦声响,那打手不知断了几根肋骨,凌空喷出一道血箭,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王升知道坏事,也不阻拦,赶紧收拾碎银财物,等待机会推车便走。
杨钺不知深浅,此时已是疯狂无状:“竟敢还手!给爷剁了他的爪子!爷要用他的脑袋喂狗!”
王进赤手空拳,面对五六个打手游刃有余,拳拳到肉,一招制敌,只见兔起鹘落,不几下,几个打手满地呻吟,个个骨断筋折半死不活。杨钺吓得步步后退,哭喊着逃之夭夭。
周围掌声一片,有好心人叫道:“老汉速走!那杨钺乃是太监杨戬之弟,横行不法仗势欺人,在此间为恶多时,豢养许多打手,赶紧逃命去吧!”
那老汉王升急的直跳脚,又是感谢又是恳求,一脚踹翻王进,怒喝到:“要被这逆子气死!还不速速推车随我出城!”
王进这才醒悟,知道闯下大祸,也不顾的许多枪棒,只提了一口朴刀放在车上,推着小车跟在父亲身后狼狈逃去。
严政叹息道:“光天化日,一个太监的兄弟便如此目无王法,这大宋糜烂腐朽,改朝换代之日不远矣!”
慕霓裳摇头道:“何至于此?大宋人才济济,我门积蓄百年人财物力,至今不得其径。”
严政笑道:“非是我轻看你等,你且记住,女人做事,男人做主,千古女皇,唯有则天。”
慕霓裳气的闭口不言,这时,百余人手持利刃奔涌而来,围观者立即做鸟兽散,免受无妄之灾,那杨钺竟然大喊:“砍死一人,赏银五十!抓住一个,赏银百两!”
严政带着三人躲在一家茶肆之中,充耳都是阵阵叹息,他问霓裳:“如何帮那父子躲过此劫?”
霓裳轻笑:“躲一时躲得了一世?”
严政惊疑:“如何躲得了一世?你是说?”
霓裳不语,只是在桌上用茶水画了一个圆圈。
四人叫了一壶茶,喝了许久,那杨钺方才派人把伤者抬走,一队捕快悠悠的过来,为首一个五大三粗的捕头还提着酒壶,边喝边坐在街旁的栏杆上吆五喝六,一时间街道上连狗都不敢通过。
严政一拍桌子:“这可是天子脚下?包龙图包大人才死了多少年?便这般明目张胆、官匪勾结,王家父子如何逃出城去?”
慕霓裳知他心意,唤绿萝过来低语几句,有些得意的对他说:“今日便让官人见识一下我万花门的厉害,省的轻看我等。”
绿萝走到柜台处,掏出个盒子打开让掌柜看了一眼,又低声说了些什么,那掌柜当即点头哈腰的回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