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采躲在通风管道里,透过挡板的缝隙,仔细打量着四周。
只见这名男子大约四十来岁,身材瘦弱,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灰色衬衫,此时他已经跨过了栏杆,站在了天台的边缘,往后一步就得摔下三十多层,十分的危险。
也许是为了稳定跳楼者的情绪,天台上警察并不多,只有两名警察,其中一名正是聂采刚才看到的“白衬衫”。
“总算赶上了,这个位置不错,从他的角度,根本不会注意到这里。”
聂采心中一喜,打开摄像机开始录制,同时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动静。
“王大发,你冷静一下,你要相信法律,不要做傻事!”
白衬衫似乎正在跟那名跳楼者谈判,高声地说着。
“我不相信警察,我不相信法律!这个世上哪里还有什么法律,有钱有势就是法律!”
一个男子的声音情绪激动的声音传来,粗暴地打断了警察的话:“这个高松不是很厉害吗?S县首富了不起啊?酒后驾驶撞死了我老婆儿子,却还逍遥法外,现在我就从他的大楼上跳下去,化作厉鬼来向他报仇!”
聂采听到这里,心中终于明白了过来。
原来这名男子叫做王大发,他的老婆孩子都被高松给撞死了,这个高松是S县的首富,人脉广得很,这栋商业大厦就是他的产业,他这么一个平头百姓如何能够斗得过他?
在法律帮助不了他的情况下,没有办法,这个王大发只能用出最激烈的手段,来到商业大厦楼顶,试图用自己的生命引起关注!
作为记者,聂采看过太多的悲欢离合,但王大发的遭遇还是让他心中不由生出了一股同情。
有冤难申,不得不说,这就是这个小人物的悲哀之处!
“高松现在到了吗?”
另外一个警察对着对讲机问了一句,对讲机里传来一阵吵杂的声音,然后才有人回答道:“他已经到了三十二楼等着了,但是考虑到会刺激到王大发,没有让他上去”
“你做的没错,我来稳住王大发,消防武警在三十二楼准备攀爬,抓住机会控制他!”
那名警察微微点头,低声说道,然后才抬起头大喊:“我是S县公安局常务副局长,我姓黄,这是我们解斌局长,也是县里的政法委书记!高松我们现在已经联系到他了,正在赶来的路上,我在这里郑重向你承诺,这个案子我们一定严查到底,无论是谁,都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
“而且,你就算想跳楼一死了之,可是你的父母,你的家人呢?你老婆孩子不在了,可是她的家人谁来养活他们?小伙子,听我说,你千万不要做傻事!”
这名黄副局长明显比那个白衬衫有经验得多,抓住了这个跳楼者重视亲情的特点,从这方面入手,试图打动他。
果然,他这番话似乎打动了王大发,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才说:“你保证?我不信……除非能有电视台的人拍下来,播到电视上!”
“好,我答应你,X省省台的记者正好在这里,X省电视台你总相信吧!”
眼看王大发已经动摇了,解斌立即答应下来。
王大发的心理防线似乎已经出现了动摇,再加上省台的记者正好在这里,要是能成功说服他,把这个案子拍下来可是一段难得的政绩,难怪解斌答应得这么爽快。
聂采注意到,解斌答应得爽快,可是旁边的黄副局长的脸色皱起了眉头,悄悄地说道:“关局长……这样不好吧?我总觉得不对……”
黄副局长久经官场,当然知道自家一把手想在省级媒体面前露脸,假如能够成功劝回这个王大发,那可是又长政绩又长脸的事情。
可是他却觉得这有些太冒失了,应该再和王大发沟通多一阵子才行。
解斌一摆手,低声说道:“没什么,拍了之后播不播以后再说,他已经开始动摇了,先稳住他再说,省台的记者可是在后面拍着呢,万一搞砸了,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看到这解斌都已经拍板了,黄副局长也只无奈地叹口气了。
现在情况特殊,跳楼者要求必须要媒体出面沟通,其他的说什么都不管用。
哪怕他心中还有顾虑,但如今连一把手都答应了,他一个副局长又能说什么?
这就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记者同志,有个情况想要跟你沟通一下,是这样子的……”
面对王大发要求记者采访的要求,解斌答应得十分爽快。
他在对讲机里说了几句,很快,那两名省台记者就从出口当中走了出来,来到了楼道上,架起摄像机就开始拍摄,动作十分麻利。
聂采看的清楚,那名摄像师扛着的设备上带有显眼的栏目名字,正是X省省台的《法制前线》栏目。
这个《法制前线》栏目收视率极高,在省台里除了《X省新闻联播》这个牢牢霸占黄金时段的栏目之外,收视率位居第二,可以说整个X省内的名气都很大。
甚至,S县电视台里经常就组织栏目里的记者开业务研讨会,一起观看省台的节目,按照省台的方法、水平来要求自己,这个《法制前线》栏目就是学习的重点之一。
“记者现场直面跳楼者,真情沟通劝回轻生男子……妈蛋,这个新闻题目我都帮你想好了!”
聂采心中苦笑,假如不是X省电视台正好来到S县的话,现场就只有自己这么一个记者了,解斌只能让自己上来。
这时候,站在跳楼者的面前应该就是自己了,怎么会沦落到躲在天台角落偷拍的境地?
正面与轻生者沟通,和躲在旁边用摄像机偷拍,效果自然不同的,其中的新闻价值更是一个天一个地。
这条新闻的价值不言而喻,毕竟机会太难得,恐怕很难再遇到了——
聂采相信,哪怕是省台的记者,靠这个新闻恐怕都能在省里评个新闻奖。
至于送播中央台什么的,更是不在话下。
人家是丰收了,而自己一个小小的县台记者,根本没有省台记者的机会,只能躲在一旁偷拍,和他们的角度一对比,两者的观赏性天差地别!
“人比人,气死人,我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这个解斌简直就是狗眼看人低,县台的记者就不是人了?”
聂采不由暗骂,心中窝火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