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金乌啼朝阳,光宇耀华庭。
日出东方,洒下一片炫目的璀璨光华。
长街廊转,洒扫宫人的身影被拖的长长的,映照在玉石长阶之上。
刘玉瑶坐在轿撵上打了个呵欠,已经到了那清泰殿前,远远看过去,只见清泰殿前宽广的广场上,一个黑色身影跪在那里,竟然显得如此渺小。
她正兀自纳罕,觉得这个身影越看越眼熟,忽的抬手止住轿撵道:“等一下。”
就在此时,早朝已毕,百官退朝,众人从清泰殿中依次离开,却都是避开这个身影的。
“那跪着的是谁?”她问身边的人。
陪同的小宫女答道:“启禀娘娘,奴婢不知,看衣着应该是一位公公,要不要奴婢过去打听打听?”
“我看着有点眼熟……”
要是弄影在就好了,弄影那种武功高强的人好像天生眼力比较好吧……
不对啊,她也是武功高强的,眼力应该也不比弄影差,又定睛仔细看了看,忽然惊叫道:“哎呀,我果然认识!”
就听小宫女茫然道:“娘娘所看此人是谁?”
“他不是就是……”话到嘴边却又止住,现在的她在宫里已经多长了一个心眼了,似乎已经可以分辨的出有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了。
眼看百官已经依次离开,清泰殿中再无旁人出来了,这偌大的广场上又把他一个人给落下了。
“娘娘,我们还去不去玉萝宫了?”
刘玉瑶说道:“去啊,不过你们先把我放下来。”
宫人将轿撵放下,她道:“都在这里等着,我过去和他说说话。”
“这……”小宫女不得不提醒道:“只怕这位公公开罪了皇上,所以跪在这里的,娘娘乃东宫太子妃,过去与他说话,不太好吧……”
刘玉瑶瞪她一眼道:“哪有什么不好,就你啰嗦,弄影可没这么啰嗦!”
小宫女赶紧低头行礼道:“奴婢失言了。”
不准他们跟着,刘玉瑶提着繁复衣裙的下摆,快步走上前去,这样在旁人的眼中,这宽广空寂的广场上就是有两个人了。
“常阿公!”
跪在地上的人乍然听到这两个字,身形一震,赶紧抬头看去,只见眼前一女子眸如皎月,唇齿含丹,正小跑着上前。
长安殿的内监总管常喜见状,双目含泪,匍匐在地行礼道:“娘娘的这一声阿公折杀老奴了。”
刘玉瑶蹲下去要拉他起来,他却不肯起来:“老奴不敢起身。”
“你得罪了皇上?所以跪在这里的?”刘玉瑶问他。
常喜摇头道:“不曾,老奴跪在这里就是为了能求见皇上一面。”
刘玉瑶这才注意到,他那一身青灰色的太监袍子上面还有未干的露水,看样子似乎已经跪在这一晚上了,他年事已高,身形佝偻,这一晚上折腾下来,看上去面色苍白难看。
“你见皇上,是为了给太子求情吗?”
常喜点头应道:“正是,老奴昔日曾伺候过皇上和贞元皇后,还望皇上能念主仆之情见见老奴,也望皇上能念在昔日贞元皇后之情,饶恕殿下。”
“饶恕?”刘玉瑶柳眉一挑,有些不满道:“太子跟并没有私藏龙袍!什么饶恕不饶恕的,就应该还太子清白才对!”
常喜摇头说道:“娘娘错了,现今证据确凿,若我们还抓着太子清白一词不放,只会给太子招祸,皇上不喜,真正陷害太子殿下的人还不知会使出什么手段坐实罪证!”
刘玉瑶似懂非懂道:“那就是说,现在先把太子救出来才是正经的?”
“正是。”
刘玉瑶看着这张皱纹密布的老脸,似乎也能看出他昔日在宫中年轻时的模样,不禁低低叹口气道:“你和焦嬷嬷都是看着太子长大的吧?”
常喜一听焦嬷嬷,脸上一喜道:“确实,焦嬷嬷还是太子殿下的奶娘呢。”
“那焦嬷嬷总叫我扫把星,总觉得我是来害太子的,而且我还是皇后的侄女,怎么常阿公你不嫌弃我,还与我说这些?”
常喜慈眉善目的一笑,他低低伏了一下身子说道:“从老奴第一次见到太子妃娘娘开始,便就认定太子殿下没有娶错人。”
刘玉瑶有点心虚的晒然笑道:“我都觉得他娶错人了,怎么你反而觉得他没娶错?”
常喜太监于宫中多年,本就修得老练事故,在刘玉瑶面前却似放下多年圆滑,眉目低垂,微微一笑:“当初在长安殿中见到太子妃娘娘的第一面,老奴便好似见到了当年才进宫时的贞元皇后。”
“我和贞元皇后长的像?”
“那倒不是,贞元皇后本是将门虎女,娘娘的性子和贞元皇后有点相似罢了,若论容貌,贞元皇后是鹅蛋脸,娘娘却是瓜子脸,贞元皇后英眉琼鼻,娘娘却是柳眉杏眸,但无外乎都是那绝色佳人。”
听到常喜的夸赞,刘玉瑶抿嘴一笑,虽然她这个太子妃是冒牌的,但这副容貌可是和之前的刘玉瑶一模一样,没法作假,所以听在心中还是有几分受用的。
听这在宫中几十年的老奴提起昔日的主人,见他心驰神往,好似曾经过往还历历在目,这十几年的光阴竟好像没有带走他些许记忆。
刘玉瑶又道:“那阿公你总跪在这也不是个事儿啊,皇上要想见你,早就见了。”
“娘娘不要担心,老奴不外乎是使个苦肉计,说白了,我这是变着法子的逼皇上见我一面,若皇上眼中还有老奴,多少应该见上一见,届时我便声泪俱下的与皇上一说,皇上也是个念旧的,看在贞元皇后的面子上也是会稍微有点心软的。”
“那如果皇上不肯见您呢?”
“那老奴就跪到晕倒为止,到时候被人一抬,也什么都不知道了,心安。”
看这老太监笑容慈爱,言辞轻松,竟好像在安慰刘玉瑶一样,她不禁也微微一笑。
就算是苦肉计又如何,起码有人愿意为他李彻使这个苦肉计啊。
“贤妃叫我,我先去看看,阿公你年纪太大,实在撑不住了,就眼睛一闭,倒在这里罢。”
常喜呵呵笑着点头:“老奴省的,只是太子妃娘娘和贤妃素无往来,怎么要去玉萝宫?”
刘玉瑶摸摸脑袋也有些为难道:“我也不想去的,贤妃昨天叫我了一回,今天又叫了我一回,如果不去的话说不定会被别人说三道四的,反正闲着没事,就过去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吧。”
“正是,娘娘这么想也对,以免落人话柄,她找您过去,多半也是为了太子殿下……”
“哦?”看来她猜的没错,贤妃确实是为了太子找她的。
与常喜公公作别,她重新坐回轿撵上,由宫人抬着往贤妃娘娘的玉萝宫去了。
身边跟着的小宫女问道:“娘娘,那位公公您认得?”
刘玉瑶打了个呵欠道:“以前伺候过太子殿下。”
“原来如此。”小宫女笑道:“娘娘慈悲,方才还要搀他起来的吧?只是不知那位公公所犯何罪啊?”
轿撵上的人扭头看了小宫女一眼,只见她目光清明,似乎没有歹心,便道:“他也是来给太子求情的。”
“原来如此。”
刘玉瑶又笑着问她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宫女答道:“奴婢画扇。”
“画扇?”刘玉瑶歪头想了一想说:“这个名字挺好听的。”
“太子殿下给起的,以前奴婢名唤招娣,殿下说这个名字不好,带着股子世俗气息,招什么弟弟啊,兄弟姐妹多了还累赘,就给改成画扇了。”
刘玉瑶哈哈笑了起来,这确实像李彻的作风。
二人说笑间已经到了玉萝宫门口,早有贤妃身边的贴身大宫女等候,迎了上来。
那宫女屈膝道:“娘娘请随奴婢来,贤妃娘娘备好了新鲜的樱桃,请您过来品尝。”
又是吃樱桃?怎么从昨儿到今儿,来来回回就和樱桃过不去了?
跟小宫女往玉萝宫的后园走去,只见入目两大棵樱桃树长的茂盛非凡,正值樱桃成熟的时候,枝头满是红的黄的果实,使人看了,嘴里生津。
但因为樱桃皮薄,味美多汁,难免会招来鸟雀,这贤妃却也是大手笔的,用架子搭起一个棚子,却用的是轻纱覆盖,既不遮挡阳光,还能防止鸟雀,当真是一举多得。
不远处的六角小亭中,贤妃正坐在那里,一手托着腮,竟好似娟娟二八少女,满怀心事。
“娘娘,太子妃娘娘已经到了。”
“都下去吧。”
贤妃眼皮也没抬的这么一说,众人应了,赶紧退下。
一旁画扇是个护主的,不肯离开。
贤妃猛一睁眼,眉梢一竖有些怒气道:“还怕本宫吃了你的主子?”
画扇还在犹豫,刘玉瑶冲她点点头道:“你出去吧,我和贤母妃说会话。”
画扇这才屈膝离开。
贤妃冷哼一声道:“太子妃坐吧,还要本宫请你不成?”
刘玉瑶无奈,只好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坐下,只见贤妃衣着宽松,长发松绾,石桌上还摆着一只冰盆,冰上放着朱红的樱桃,还真当她是请自己来吃樱桃的。
索性拿了颗樱桃咬到嘴中,冰甜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开来,竟让人欲罢不能,又接二连三的吃了几个。
贤妃就这么看着她旁若无人的一个接一个的吃樱桃,不禁怒道:“太子妃!本宫叫你来可不是让你吃樱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