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烟火,两人的心情都是微妙。
走下去时,云姑姑他们在路边的亭子里摆开了迟来的晚膳。
婉容直想瞪眼,没必要这么贴心吧,黑灯瞎火的,也忒有想法了。
仔细一看,菜色正是她今晚布置下的,中间圆圆的那一坨,不就是……算了,能装傻就装着吧。
“主子,这个该怎么用?”没成想,有人不放过她,云姑姑拿里拿着蜡烛,问她怎么办。
去,大拇指粗的蜡烛,问她怎么办?婉容捏了捏鼻子,看了眼那一戳就烂的蛋糕,违心的指了指周围,“随便插在哪,不过是点个亮。”
云姑姑当下应是,那表情分明在说,主子您考虑真周到。
弄巧的婉容撇开头,也是无话可说。
“这是你准备的。”李君瑞显然心情大好,很顺手的接过一把小刀,把蛋糕给切成了几瓣,“是不是这么吃?”
“啊,”婉容眼睁睁的看着分到自己盘子里那一块,涩涩的道,“随便吧。”
当晚,那蛋糕婉容没吃两口,李君瑞到是吃了两块,至于酸菜鱼和醋溜鱼腩,到是得了亲睐,吃的不算少。
总之,这顿夜宵还算不错。
当夜下山前,钟枸太监把小钟叫进了房间。
满京城都知道,这威威皇城内外,除了坐大宝的那个,还有两个人不好得罪,一个是喜欢种菜的张老爷子,一个是爱种草的钟老太监。
一个曾经有相爷之实,一个至今有内相之名,前一个擅长阳谋,后一个对阴招更得心应手。无论如何,但凡被其中之一惦记上的,不过是草蛇灰线,一朝清盘的命,至今死不瞑目的不在少数。
钟老爷子大半生都在宫里呆着,就算他在宫内权利通天,也不可能圈了宫里的地让他洒种子养草,只能把草栽进盆栽里,挤挤满满的塞了一个房间,前后左右的墙壁角落都满了,就连床头尾都没放过,要不是留出走道的路,怕是得堆满。
此时,他拿了个喷壶在到处晃悠着给他心爱的宝贝浇水,他屋里是不常有人进门的,能进来的也就没几个数,也不许别人给他收拾房间,也就是说,只要他本人不在屋里,就是不允许一只虫子飞进去。
钟子期忙完前面的活计,带着消息过来,他本是江南明州府人,据说少有才名,也不知其中出了什么差错,不在外,到是进了内了。
此人一张娃娃脸,兼之浓眉大眼,长的还算不错,就是生了一张闷葫芦的嘴,天生就是来闷人的。
进来屋子里后,钟公公不问,他也不说,自找了位置坐下。一老一少相处熟络,到也没那份讲究。
“来了,”不知名的草被洒的水意欲滴,清凌凌的舒展,老爷子终于满意了,这才开了尊口。
“是,”钟子期言简意赅的回了。
钟公公习惯了,放下喷壶找了架子上的帕子擦手,跟着坐到了躺椅上,身边是一圈的绿植,有些长叶都长到了他手边。
他捋了一片,细细过目了一番,拇指一掐,摘去了半片,凑到鼻尖嗅了嗅,下一步,就张嘴含进了口里。
室内谁都没有做声,直到老爷子指尖并拢,点了点手边的小几,上面摆布的是一套色泽暗沉的紫砂茶具。
钟子期自去取了茶水,给他砌满了,顺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老爷子手执着紫砂壶,直接对着长嘴喝了一口,叹出一口气,才道,“说说。”
“穆梁送进刑律司前,摔断了腿,锦屏自缢在了房里,李鹤另外找了看了起来,至于京城的里的人,该换的都换了。”
这话显然早就在他嘴里很久了,一个嘣都不打就说了干净。
老爷子头枕着躺椅,右手缚在额上,扯嘴一笑间,到是什么意见没有。
他这个徒弟,可真是绝了,其中多少险壑,偏偏就被他一句话给打发了,你要说他错,还真没有,教出这样的弟子,他这个做师傅的也是无话可说。
“鹤小子福薄,锦绣大道铺开了,到头来却是白忙一场,”老爷子忽而坐起,眼皮子一抬看着人道,“不过也难说,那边主子是个重情的,许不知什么时候又把人想起了,该有的前程还是会有。你现在过去,时机还算不错,热灶才刚刚烧着,正是你立功的时候,多思多想,可别想他那样自误了前程。”
钟子期从椅子上站起,真心诚意的同老爷子低头道,“是,多谢师傅提携。”
钟公公自来相信自己他的能耐,要知道他手边加上挂名的徒弟就他和李鹤两个,两相比较,他对李鹤确实差点,否则也不会在前途未明之前,让他去了雍翠院,说是奔前程,不如是给他去摸清路数去的。
没成想事情会是这样,完全出乎意料之外,连他这个枯井老心,都震动的不得安宁。当初李鹤这步棋,就变得弥足珍贵。
如今再饶上一个钟子期,不出意外,能再保十年太平。
那边厢师徒俩正在捡事后果实,这边厢,白公公,领着四个得意弟子,坐进了内厢房。
室内光线昏沉,就左手边的窗棂处,点了一盏黄豆大的灯盏,白公公就在那处的榻上半侧躺着,用钎子拨动着灯芯,有一下没一下的,到是实在心平。
脚下半跪着个不过十来岁的小家伙,穿着一件青布衣裳,双手做捶,轻敲着他的腿。
底下四个年龄稍大点的,就没有窗前的这两个镇定和谐了,时不时的小声细语几句,没过多久就去不约而同的朝着垂挂着的湘妃竹门帘张望一眼,心焦明显。
“嗖”的一下,门帘被大力掀了起来,迈进一个急匆匆进门的身影,“师傅,”他进门就喊,喘着粗气,一脑门的汗,顾不及的往白公公的地方钻了过去。
“怎么说?”有人比他还着急,纷纷围到了一起。
白公公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平静,伸腿就蹬开了那个小家伙,坐直了身体,要听来人细说。
“华贵人,她……”来人没头没脑的吐出这一句,力竭差点咽气,被身后的人毫不客气的狠拍了一把后背,差点把人拍到地上去,轱辘一个打滚,不以为意的站了起来后,好歹是有气接力了,“赵娆带着旨意过去,穆梁和他的人都被刑律司的人带走了。”
“华贵人怎么了?”这小子能喘气了却把最重要的一句藏了,真是急不死人。
来人只是看着白公公,见他脸色未变,定了定心,一字一句道,“失于教训,勒令当场遣送回宫,闭门思过,锁宫三月不可外出。”
“什么!”众人惊呼,面面相觑间,都一致看向了未及做声的白公公。
说起来,这里唯一明白些隐秘的不过是白公公一人。
来人说的不过是明面上的事,有心详查一查就准,接下来,白公公可能说的话才是关键,他们能不抓心。
白公公右手缚在额上,尾指不停的在眉骨处划过,面上阴晴不定,尖细着嗓子问出一句,“李鹤呢?”
来人脸现为难之色,答道,“不知道,没在刑律司看到人。”
“那边,”白公公转手指了指暗夜中的某处,上身前倾,继续问,“什么动静?”
问的模棱两可,那回答的却是一点不含糊,“把姓钟的招过去了。”
白公公倒抽一口冷气,转首间,就把几子上的油灯给甩了出去,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那一点的光亮,扑闪一下便灭在半空,随之而来的是一通冷哼,“该死的老货。”
此处前后不过几息功夫,无人敢应声,连个对眼都动作都不敢了,室内昏暗静止。
唯独那来人,用袖口擦了一把黄毛汗,焦急的凑上前来道,“师傅,明妃那头还等着小的回话,这且先去了。”
完全隐没暗处的白公公,出声道,“去吧,如实禀报。”
那人拱手的极为迅速,毫不客气的转身便走。
不稍功夫,底下就有人出声,“师傅,那淑妃那边先等着弟子……”
“师傅,小的……”
“师傅……”
还没等他把话说全了,白公公就出声打断,“还在这边瞎掰掰什么,得了消息还不快滚。”
这是完全没好声气了,不过是宫里的主子,明着派人到他这边打听消息来着,都到这份上了,还装什么球。
依次有人滚走,只留下,那捶腿的小家伙和尚在发暗火的老师傅,小家伙不声不响的把油灯重新点亮,服侍着老的重新躺下,一时之间刚才的热闹荡然无存。
“怕是要变天了……”
“阴魂不散的老家伙,又让他占了便宜……”
室内极细微的传出叨叨声,可惜自始至终无人附和。
清晨,昏昏沉沉的在床上滚着,碰到床沿后,迷迷糊糊的掀了帘子,看向了窗棂那处。
昨晚回来的时候,路上下起了雨,夏季的雨水,说来就来,一来就如黄豆大,顷刻间便是倾盆直下。
半山腰的地界,又是大半夜的,躲了很可能就回不去。
李君瑞没一点意思陪着她半夜赏雨,露宿山野,大手一挥,很快就有人送来了雨具。
婉容还兴奋着跟人执手雨中漫步,没成想,还没踏出一步,就被人没头没脑的抱住,遮的严实送回了房里,中途再没停过。
被败了兴致的某人,借机要发作,就被天空的一道炸雷,给惊到了床上,瑟瑟发抖之下,气焰全消。
下了一晚上的雨,早上起来看到窗外阴着的天气,自有清风送爽。没什么想法的她,扑棱了几下,转头还想继续睡,不提妨左手摸到了枕边,摸出了个卷轴。
时常在床头找到某人风骚的馈赠,这种事,已经遇到过不止一次,而常以匣子居多,这次得到的东西从实质来说,其实陌生。
翻了个身,拿在手上,夏日的罗汉床顶罩是用山水云纱的帐幔,微风儿一吹,飘飘荡荡的舒爽,透风透亮,不至于繁闷。
眼眶里还有清晨早起未干涸的泪水,打开后,背光看不清楚,再次翻转过去,铺开的卷轴就到了床铺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典司宫教……
她读了个开头,觉得自己是迷眼了,拉起袖口擦了擦眼睛,字迹还在,一字没变。她脑子肿胀,深觉其中有大雾,忍不住伸出手指,点着字,一个一个的读,“奉天承运,皇帝……”
在她还昏睡不醒的某个时辰,早有旨意传遍天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典司宫教、率九御以承休。协赞坤仪、应四星而作辅。祗膺彝典。载锡恩纶。张氏婉容德蕴温柔、性娴礼教。故册封张婉容为正妃,赐号瑞,钦此!
宫闱内外,群起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