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欢而散,李君瑞带着一种恨不得再掐死你一次的气势,走人了。
婉容明知道是自己说话没过脑,到这会也不可能认这个错,挺着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该干什么干什么。
“走,去一趟偏院。”婉容执了莫姑姑的手站起,这几天自愿和不自愿之下,她都没怎么下过地。脚踩到地的时候晃了晃,尽是酸软。
“是,”莫姑姑垂首应了,前面自有人带路。
外面的夕阳还没落下山呢,院子里的宫灯就被高高挂起,周边发出淡淡的红晕,到是染了房檐角下的一抹金线。
远看花红柳绿,近瞧裙摆旖旎,珠佩徊绕,落地无声。
钟子期这几日常在偏院,也是听了婉容的吩咐,做了耳目,看紧了,维持这边的原样,不让出丁点差错。
等她穿过角门,到了屏门处,他就早早站在台阶下处等着了。
“怎么样?”婉容没停,招手让他跟上,而莫姑姑她们却是站了门外,没往里面进。
“都挺好的,云姑姑和翠叶已经能下地行走了。”
“哦,那章太医还在这里吗?”
“还在,找了间干净的屋子让他歇脚,除了头天,他不放心亲自去拿了一回药材,这几天一步没有离开过。”
听了这话,婉容满意的点了点头。
偏院里进门就能闻到一股药草味,气味浓烈,只是纯草药的味道,地方阔大,也不至于难以忍受。
婉容本想一个个看过去,数数人头也是不错,还没走出一个屋子,就被当先的云姑姑给力阻了。
“主子,奴婢算是求您了,这里不干净,您让钟公公两头传就成了,怎么就亲自过来了。稍有差池,咱们万死难辞其咎……”
她一边力劝,一边把陪同的钟子期骂了个狗血淋头。
婉容见她强撑着身子,脸都青了,着急忙慌的样子,绝不是作伪。
“人都在吗?”婉容只好在进门处打住,决议问上几句,就走,也不好让人为难。
“在,在,在,妥当的很,”云姑姑忙不迭的答话,扶着她的手,恨不得下一步就能把她送走。
婉容几乎是被推出的门,也是哭笑不得,忙忙道,“你快去躺着吧,伤好了,就赶紧回来,我这边没有你们也是不行。”
云姑姑眼眶立时就湿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不停点头。
婉容看着心也涩了,说来说去都是她的错,到头来,反让人来感激她,这算怎么回事。
“那我走了,”她压下了要送她的云姑姑,径直往外走去。
刚走到偏院门口,就停住不动,回头向里打量。
却见章太医一身轻便的衣衫,带着捧药盒的使唤医师们来往与各个小屋之间,手脚麻利,行动迅速,怕不是一朝一夕的结果。
由此不免想起,初见他时的情景,一场伤寒,唤了他来,云姑姑让他立时开药方熬煮药剂,他笑眯眯的说不用,主子身体康健,且用雪梨汤熬煮了即可。
她本来就不爱喝药,浓稠欲吐,咽都咽不下,这么一来,正如了她所愿,从那以后,每次有什么病症,她总是非叫他来不可,长长短短三年也就过去了。
也许他也是没想到,并不是有意相瞒。
她往前走了一步,抬头四顾,见前面十来步远,假山基石拱出一座凉亭。
于是遥遥指了那处道,“到前面歇上一歇。”
“钟公公去把章太医请来。”
钟公公领命而去,莫姑姑听了吩咐,赶紧找了人过去收拾。
不过是她抬脚走到的功夫,那座简陋凉亭,就大变样。蒲团,引枕,桌面上摆着的玉石插屏,天青色的茶盏,焚香炉袅袅升起的烟云。
不过是略坐坐,闹得动静有些大,婉容看了眼莫姑姑没做声。
章太医显然是简单收拾过才过来的,一身补子官服,,跪下给她行礼问安,莫姑姑端了个黄花梨的绣凳让他坐了,随后乖觉的遣了人站在了亭外静候。
婉容照往常一般,推了砌好的茶,往他那边送,慢悠悠的闲聊家常,“章太医,我与你相识几年了?”
章太医微笑接了过来,端在手上到是没动,不及细想道,“三年有余了。”
婉容啜了一口茶,点点头,“这些天辛苦你了。”
“职责之内的事,娘娘谬赞了。”
“诶,”婉容像是忽然想到,“那姚昭仪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看章太医坐在这边一点外露的表情也不显,其实屁股早就扎了针了,这主子问话总有来头,保不好哪里就兜不住,可不是打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如今情势一转,陡然一听她这话,心下立时就松快了,原来是问这事,换别人来问,他还得三缄其口呢,可对她,完全不必保留。
章太医如同评价当天天气一般轻易,如实回禀道,“姚昭仪早年就有神思不属病灶,近年来,忧思过重,脉象紊乱,导致气虚两疲,当务之急应是放下心结,再辅以清心丹,便能确保无恙。”
婉容听的真真的,怕是想怀孕想的多了,都魔怔了。
只是这么简单的事,怎么就会传出那样的流言,这怀上没怀上,是瞒的过的吗?再则说,她就算不清楚了,那太后呢?任凭流言外传的目的又是想做什么?
这些天,她被自己的事缠的恼了,到是真没仔细想过这件事,等下找人过来问问才好。
婉容了然,颔首当是知道了。
章太医见她这模样,以为他身上的事已了,放心的用起了茶水。
“章太医!”婉容用茶盖碰了碰茶盏,平和的唤了他一声。
章太医一口茶没咽下,乌鲁乌鲁应了。
“你帮我请了这么多年平安脉,就没看出点什么?”
章太医喉咙处的一口水差点呛了气管,强忍住了才敢抬头看她,一脸的错愕,“下官,下官……”
婉容一看他的样子,先是心一凉,语气跟着发寒,“人家好歹还有个气虚两疲,我这算什么?哪里出的毛病!”
“这,下官,娘娘……您这是……”章太医结巴的舌尖打滑,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手里捧得茶盏倾翻一角,豁开一道口子,滴滴答答往下掉水,立时湿了他的衣袍,恍惚不自知。
“给本宫说实话,不然,你就别指望走出这里了。”婉容一股气又翻涌了上来,看都不想看他,只是盯着白玉插屏发狠。
“娘娘,”章太医膝盖一软,噗通就给她跪下了,头磕着地,茶碗翻到他的衣袍上,狼狈不堪,可偏就是一句话没有。
越是这般,越是说明这人就是有问题,婉容猛地站起身来,来回在亭子里转圈。
“钟子期!”她忽的朝外喊了一声。
钟子期小跑着进来,跪在了浑身发抖的章太医身边。
“章太医有事瞒着本宫,是要怎么办?”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钟子期连看都不看,大声道,“这得让莫姑姑来。”
“谁?”婉容气懵圈了,听着耳熟,一时竟然想不起来是谁。
莫姑姑听了钟子期一声说,早就提着心了,不等主子叫,自发就进了亭子,“主子,奴婢出身刑律司,问询这事,奴婢手熟。”
婉容张口结舌,她是自己没办法,才想着让钟子期出个主意吓上一吓,不成想,从她身边刨出个刑律司的人,这不是跟新上任的钱公公一个来头。
或者说李君瑞就是放着这个人让她用的,她有些不敢往下想。
“章太医,你是自己老实说了,还是让莫姑姑来问你,”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婉容眉心直跳。
“娘娘……”章太医喃喃念着,额头的汗打湿了地砖,就是不接话。
这是既不撒谎,也不愿意说真话,婉容恨得牙疼。
莫姑姑自动上前,拎了章太医起来,不阴不阳的道,“章大人,请跟奴婢走一趟。”
章太医好歹是个男人,被她随手一拎,就跟失了水似的,毫无分量。
怪不得,婉容莫名想了起来,玉盏最近躲躲藏藏的,怕的要死。
婉容一开始不说话,只等人走远了,才对钟子期道,“慢慢来,别让他受太大罪。”
“您放心,奴才过去看着就是。”
婉容连连点头,让他快去。默默的站在原地见人走远,她暗咬牙也是不忿,有什么不能说的,不过是能生不能生的问题,至于用命来换吗,毛病。
那边厢,莫姑姑拎着人到了半路,换到从寒手上,一路去向一个僻静的院落。
钟公公后脚赶到,就见莫姑姑在半路上等着他。
“这次多谢钟公公了。”莫姑姑开口就是道谢。
钟子期客套的摆手,“应该的,都是给主子办事。”
莫姑姑冷肃的脸上憋出一丝笑意,点头算是记下这笔人情。
理是这个理,可他完全可以不在主子跟前提,等下来再交给她手上,她还是要把事给办漂亮了。
哪里有如今这般,在主子面前露了个大脸,顷刻就让主子记住了她,这种机缘可不是说有就能有的。
钟子期聪明的不在此事上琢磨,立时转达了主子的吩咐。
莫姑姑听了一怔,招手却是让钟公公凑前来来说话,“其实这事不在他。”
她指了指身后,又指了指东边方向。
钟子期确认的点了点头,建议道,“我觉得还是暂且不动,过了今晚再说。”
两人相视一笑,莫姑姑暗地里叹息,主子手下果然没有一个是笨的,她要在这里站住脚,也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