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锦川喝醉了红着眼睛对宁淳说:你知道为什么她可以这样吗?因为她很少付出真心和感情,因为她从来没有爱过他。
因为不爱,所以可以很快的开始新生活,因为不爱,所以可以轻易说出再不要见面的话语。
可他却不能。
席佑晨说,女人都有情节……她们会对自己的第一个男人,恋恋不忘,甚至是永远。
可她……却是例外。
他夺走了她的第一次,他们曾经那样恩爱痴缠,可到最后,忘不掉的是他,早已翻篇的,却是她。
一盒烟抽光,他的指尖都沾染了浓浓的烟草气息,发动引擎,调转车头,离开,在夜最深最凉的时候。
甄艾躺在床上,初冬,夜晚已经很凉,她本就怕冷,这时候已经盖了厚厚松软的被子,窗帘没有拉上,月光寂寂的照进来,她从睡梦中惊醒,惶然的以为还是在他的别墅。
赤着脚下床,走到窗子边,望出去,偌大的园子,寂静无声,她四处的看,可除了远处昏黄的灯光和树木模糊的轮廓,她什么都看不到。
他怎么会来,他不会来的。
因为相看两相厌,因为不想再见到她,所以他容忍她暂住在消夏园……
消夏园与他的房子,分隔两处,那么远,若是无心,怕是住在一个城市一辈子,也遇不到一次。
地板很凉,甄艾觉得冷,那冷是沿着四肢百脉游走的,要她忍不住的抱紧双臂。
她一个人怔然的又站了许久,转回身上床,从枕下摸出来一个小小的指环。
是那天他从手指上摘下丢掉的。
她后来想办法进去那里找,她的那一枚怎么都找不到了,却在草丛石缝中找到了他的。
就带回来,每天都要看上很久,后来干脆找了一根链子挂在脖子上。
这是她曾经幻想过的,这也是他曾对她用心过的明证,仿佛是不愿意遗忘这一份真心,也仿佛,只是想把一些美好珍藏起来。
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甄艾是被佣人的叩门声吵醒的。
崔婉喝第二杯茶的时候,看到甄艾缓缓的走下楼来。
她只是随意的穿着一件套头毛衣和牛仔裤,长发披散着,像一个大学生一样简单干净。
崔婉不与她多说,打开皮包,取出一张支票递给她:“这笔钱给你,不要再缠着我儿子。”
她以为甄艾又要故作清高的拒绝,却不料她竟是伸手把支票拿了过来,五百万,还真不是一个小数目,只是,连那一笔钱的零头都不够。
甄艾摇摇头:“对不起,我不能要。”
“怎么?嫌少?你也知道你现在的处境甄艾,这笔钱足够你用很久。”
甄艾依旧摇头:“向太太,我需要三千六百多万六十六万,您若是可以给我,我现在就会和陆先生离婚。”
崔婉倒是被气笑了,她拿了包包站起来,睥睨的看向甄艾:“你还真有脸开这个口,你也配。”
甄艾也不多说,只是沉默坐着。
崔婉环顾四周,“我听说这处园子锦川买下来了。”
甄艾点头:“是,陆先生花了大价钱。”
“那你住在这里算怎么回事?”崔婉毫不客气的讥讽看着她:“我还真是没见过你这样脸皮厚的人。”
“这些问题,您去问陆先生吧。”
反正已到这样的地步,反正崔婉怎样都讨厌她,她不如就依着自己的性子来,反正,她本来就是这种不爱说话不爱交际的人。
“你得意什么?一个不干不净的下堂妇……”崔婉冷笑,“你还是趁早搬出去,别妄想再把这里据为己有。”
“离婚之前,我大约都得住在这里了。”
甄艾淡淡看了崔婉一眼:“向太太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要出去一下……”
崔婉走的时候狠狠瞪了她一眼,甄艾不在意,不喜欢自己的人,你就算是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她也照样瞧不上你,那不如就干脆做自己。
消夏园外是一条直直的道路,两侧植满了遮天蔽日的梧桐树,甄艾走出大门,沿着树荫缓缓向前,却有一道年轻的男声自背后响起:“甄……艾?”
甄艾下意识的回头,看到不远处树下站着一个高大的少年,歪戴着棒球帽,口里嚼着口香糖,脖子上挂着一个又大又酷的耳机,穿的宽松又嘻哈,双手插在裤兜里,酷酷的望着自己,嘴角却挂着笑。
甄艾不认识他,不由得目光里含了打量。
“我叫向衡。”向衡走过来,亦是从头到脚的打量甄艾。
许是受崔婉的影响,向衡打小就对中国的大家闺秀十分感兴趣,崔婉如今虽然有些刻薄,可平日的穿着打扮仪态气质,却都是一等一,毕竟名门出身的小姐。
甄艾穿了一件改良旗袍,淡青色的底,几笔水墨的兰花,搭了一件浅色的薄薄长外套,长发从耳边往后结了辫子,松松系在脑后,她化了淡妆,眉如远山横,眸子乌黑清亮,唇是小小嫣然的一点,向衡看过一个中国的老电影,上面的女主角仿佛就是这样,安安静静的从江南的石板路上走过来,眉眼淡淡的一笑,就是惊鸿一瞥的美好。
向衡觉得她惊讶的表情十分可爱,笑容更灿烂起来:“你不认识我吧,我大哥就是你老公!”
甄艾一愣,旋即却是明白过来,他大约就是崔婉和现任老公所生的小儿子。
“你好。”甄艾礼貌的点点头,“有什么事吗?”
“你要去哪?要不要我送你?”向衡指一指自己的座驾,一辆十分拉风的哈雷。
甄艾摇头,她是要出去重新找一份工作,不能整日把时光这样浪费掉。
就算没办法还清他的钱,却也可以为以后自己离开后的生活积攒一些积蓄。
向衡却追着不放,甄艾无奈:“不好意思,我要去找工作……”
“找工作?我大哥不给你钱吗?”长在国外的孩子,说话太直接,根本不懂中国的含蓄。
“我们马上要离婚了。”
“就算离婚,他也该给你赡养费的。”
甄艾腹诽,中国人可没有赡养费这一套。
“我还欠他很大一笔钱。”
向衡更吃惊:“我可不可以帮你?”
甄艾瞧着面前的少年,他和他的哥哥,倒是截然相反的类型,这么的热心肠。
“我需要一份工作。”
“你会什么?”
“书法,古筝,都可以。”
“o,这么厉害!”向衡赞了一句:“包在我身上。”
他要了她的电话,“你等我的消息。”
甄艾看着那个骑着哈雷摩托一阵风一样远去的少年,摇摇头,继续往前走,她按照招聘启事上的地址搭了公交车找过去。
工作环境不太好,而且薪水也太低,甄艾十分的矛盾,她不知道甄珠还会不会生事,地方僻陋也有好处,或许她就找不到她。
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甄艾说要回去考虑一下。
第三天,她预备去上班的时候,手机上却接到了陌生的电话。
“你好,请问是甄艾甄小姐吗?”
“我是,请问您是?”
甄艾有些吃惊,电话里的那一道男声十分低沉动听,却陌生。
“我叫顾仲勋,是向衡给我介绍的你。”
“向衡?”
“对,我这里有一份家教,需要教一个六岁的男孩子写毛笔字,甄小姐可以来吗?”
甄艾不由惊讶,没想到这个向衡竟真的给她找了工作。
只是,她现在需要考虑薪水的问题。
“不好意思,我可不可以问一下薪水……”
“每天需要上课两个小时,一小时的薪资是五百块。”
“我可以!”甄艾立刻答应,一天一千块,就算一个月只去十天,也有一万块。
“那好,今天下午三点钟我有空,甄小姐可不可以先过来一下,我想我和孩子都需要和您先见一面。”
“当然可以。”
甄艾挂了电话之后,还觉得有些不敢置信,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机会,只是教六岁的孩子练字,一个小时就有五百块,也不知道对方的要求是不是很高,她竟有些忐忑起来,因为,她真的很不愿意错失这个好机会。
顾家离消夏园并不太远,依山傍水,一处不太大的中式庭院,安谧掩映在红墙之后。
甄艾刚走进大门,就听到孩子刺耳的哭闹,而随即的,却是一道男声沉稳响起:“顾子铭,如果你再这样哭闹,我立刻就把你丢进池塘喂鱼!”
哭声一顿,旋即却是更加尖利的哭喊响起,甄艾不由自主的循着哭声走过去,葱郁树木之后,身材高大挺拔,浓眉深目三十多岁的威严男人,拎着一个五六岁的男童手臂,正作势要丢进廊下的池塘,而那男童哭拼命挣扎,正哭的凄厉无比。
甄艾不由得心软,下意识的上前阻拦:“您快把孩子放下来……”
顾仲勋抬头看过去,蓝天白云之下,碧树繁花是她的背景,穿墨绿色长裙的年轻女人,头发绾的整齐利落,眉目间带着几分焦灼,拨开面前的树枝,快步走来。
眸光不自禁的落在她脸上,如玉的白皙脸庞有些消瘦,眸子却是盈盈如水的明亮,伸出来的那一只手,皎洁修长,而蹙起的眉尖,仿佛将一缕淡淡的悸动,落在了他的心上。
顾仲勋拎着男童的手臂不由得收回,那孩子受了惊吓,瑟缩着哽咽着抱紧了他的大腿,可哭声到底还是减弱了。
甄艾眼见那孩子稳稳站在地上,这才松了一口气,却到底没能忍住,一双明眸闪闪望向顾仲勋:“您不该这样对他,他还只是一个小孩子,这样会吓到他的。”
顾子铭藏在父亲腿后偷偷去看甄艾,一边抽噎着一边拽紧了爸爸的裤腿,“爸爸……”
顾仲勋低头看他:“知不知道自己错了?”
顾子铭咧嘴又要哭,顾仲勋眼睛一蹬,顾子铭就紧紧闭了嘴巴,小孩子想哭又不敢再哭,憋的脸都红了。
甄艾心有不忍,“您别吓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