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纤尘不染,落时,点尘不惊。”
被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吓到的温韭酒,一个转身就摔在了雪地里。
“阿酒。”高炀宿皇慌忙扔下油纸伞,俯身扶起了摔在雪地里的温韭酒。
温韭酒推开高炀宿皇,眉目紧促道:“高炀宿皇?”
“见着我,就躲得远远的,怕我了结你性命吗?”
温韭酒似嘲笑道:“我一没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二没犯罪,我怕什么?”
“依照你的洞悉能力,怎会在我来时觉察不出来?”
温韭酒笑而不答。
我会告诉你我是因为下雪的原因才会察觉不出来吗?
“你一人在外,也无他人陪同,雪又下得这样大。”高炀宿皇弯腰捡起了油纸伞,替温韭酒撑起了伞,“我陪你走一走,别拒绝我。”
本来就要拒绝的温韭酒被高炀宿皇的话给驳了回去。
我勒个去,明明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凭什么要听他的?!
但是温韭酒还是和高炀宿皇漫步着,高炀宿皇身边的晚沉早已被他打发了去。
“你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吗?”
“你这话的意思明显是想与我来一段前世今生的戏码。”温韭酒轻言道,“但是我根本就不记得,哦不,准确的来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两朵鹅毛般的雪飘落在高炀宿皇的脸上,高炀宿皇不动声色的拂去,转而浅笑。
“我寻了你十三年,你却不记得我。”
温韭酒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十三年?”
高炀宿皇的脸色略显苍白,却是俊美绝俗,神情安宁,微带笑容,那笑容里仿佛又带着一些苦涩。
“也罢,你已然记不起十三年前的事了,我又何须再逼迫你忆起。”
温韭酒一时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高炀宿皇抬手,想要抚摸温韭酒的脸,却被温韭酒避之。
高炀宿皇的右手尴尬的停留在空中,温韭酒微微低头。
“对不起,我想,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
温韭酒浅笑,退步而离。
高炀宿皇就这样看着温韭酒的背影,从近到远,直至消失不见。
雪愈下愈急,吹起了凉风,高炀宿皇的长发在风中微微飘扬着。一直在他身后的李钦默默的将披风披在了他的身上,继而退却一旁。
“圣上,夜已深,雪下得急,该回宫了。”
高炀宿皇却没有动身,反而在雪中站了许久。
“你说,阿酒会想起朕吗?”
李钦皱着眉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会想起朕的。”
李钦自觉接过油纸伞,为高炀宿皇护驾。
他仍然记得,那夜高炀宿皇念及温韭酒,一个人,吃着温韭酒从前爱吃的菜,一个人,在充华殿看烟火,一个人躲在别人瞧不见的地方偷偷抹泪。
慢悠悠的回到客栈的温韭酒还未进门就被吊挂在悬梁上的温隍吓得一跳。
“哎哟,温隍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温隍跳下来,稳稳的站立在地,围着温韭酒转圈,上下打量。
“阿酒你今天,有些不正常。”
温韭酒猛踢了温隍一脚。
“你才不正常呢,你全家都不正常!”
见温韭酒恼怒着取下披风坐在一旁的桌前喝水,跳到她身边,伸手在温韭酒背上用力一打,只听得巨响的一声,口中的水也全吐在了桌上。
“死蝗虫!”温韭酒忍无可忍,一把抓住温隍的头发,又是一脚踢中温隍的屁股,温隍整个人都飞出了好远。
“喂,小韭菜,踢哪里也不能踢我的屁股啊!”
温韭酒趁温隍站稳之际,又是一脚踢在了温隍的屁股上,温隍再次和大地来了一个亲密的拥抱。
“温韭酒!老子的屁股!”
温韭酒的眉毛一高一低的,听到温隍咆哮出声的内容不禁惊呆了。
“温隍你的屁股怕是要红成猴子的屁股一样了。”
奈何温隍的屁股因为被她重重的踢了两脚,又奈何温隍借此由头赖着不走,温韭酒只好把他当菩萨一样侍奉着,给他端来了洗脸水,温隍却说水太烫,要冷水,温韭酒忍气吞声的去换了冷水来,换了冷水后,温隍又说太冷,要温水,温韭酒端起冷水泼了温隍一脸,温隍却又以屁股被踢来要挟温韭酒,温韭酒无可奈何,一忍再忍,重新给温隍断来了温水,温隍这才觉得满意,得瑟的洗着脸。
夜已深,温韭酒也终于抵不过温隍的死缠烂打,在温隍的调戏下,倒在床上睡着了。
温隍也收敛了,坐在床侧看温韭酒翻来覆去,最后才安静的入睡了。
睡觉都要折腾一会儿才睡,也就只有她能这样了。
温隍莞尔而笑,拿起旁边的被褥,轻轻搭在了温韭酒的身上,自己却倚靠在床侧,看她入眠。
第二日,三人去了田庄。
温韭酒还没完全清醒过来,连连打着哈欠。
“我真想拿把刀追着你们砍,我的好梦都被你们打断了。”
“你梦见我亲你了?”
温韭酒白了一眼温隍,不打算回答他。
“那是梦见了何物?”苓虞插话。
“我最爱的红烧猪蹄。”温韭酒说到红烧猪蹄都要流口水了,“都怪你们。”
“怎的又怪我们了?”
“要不是你们拿着一个锣在我耳边敲来敲去的,我早就能吃到红烧猪蹄了。”
温隍和苓虞笑出声。
故事情节是这样的。
太阳已经高照,本说好要早些去田庄找人,温韭酒却迟迟不起床,于是温隍从店小二那里借来了一个锣和一根小木棍,来到温韭酒的床边,用力的敲打着锣,温韭酒是被吓醒的。
“分明说过要趁早去找人,你却还赖着不起,也别怪我和温兄借了锣来叫你起床。”
之后温韭酒一路上都在怨视嘻嘻哈哈的两个人。
“虞兄,我俩在一起吧。”
“你耕田来,我织布~”
“错啦,是我织布来,你耕田~”
“依了温兄。”
温韭酒仿佛看到这个世界都在颠倒了。
到了田庄温韭酒才知道,自己幻想中很大很大的田庄结果就是一个大宅院。
门口有两个护卫站得笔挺,面无表情,见三人来此更是皱紧了眉头。
“三位找谁?”
“烦请小哥通传一下,温隍求见。”
两个护卫明显怔愣了一下,继而弯腰让出了道。
“三位请进,老人家就在后院。”
“多谢。”温隍握拳道谢后,同温韭酒和苓虞进了田庄。
田庄本是个大宅院,厢房、书画房、后花园等等,若用温韭酒的话来说,田庄就好比一个小型的度假村。
三人在后花园里找到了天道,天道正给花草浇灌着水,样子显得十分惬意。
“不知三位来此,有何要事?”
温隍率先上前一步,俯身作揖道:“老人家,在下今日至此,不过是想请教您一些事。”
“我已是个六十多的糟老头子了,如何能解温公子之惑?”
温韭酒拉着苓虞坐在了旁边的石凳上,啃着未洗的苹果。
“老人家这话倒让在下觉得难堪了。”温隍拿过天道手中的水瓢,扶着他与温韭酒苓虞坐在了一起。
“温公子今日来此,是为了银冰吧?”
“让您说中了。”温隍瞟了一眼踩他一脚的温韭酒,转而面带微笑,“若到隐山取银冰,自是需要您的图腾才可。”
“温公子,不是我不借与你,当年图腾被高炀宿皇带走,封于充华殿多年,从未有人敢靠近,就算我能进宫,也未必能进充华殿。”
“您一定有办法。”
温隍一语中的,天道摇头笑笑。
“温公子,你既知我内心的想法,何不自己去实现呢?”
温隍转过头去看温韭酒,风拂过,树枝缓慢摇晃着。
温韭酒挑眉道:“你看我干嘛?”
温隍的嘴角微微上翘,像在笑。
“老人家,领我去书画房看看吧,许久未与您切磋了。”
天道并没有说话,而是转身离去,温隍起身,紧跟其后。
“他们去干嘛呀?”
“切磋书画。”再看向温韭酒,苓虞满脸惊恐。
温韭酒的双腿毫无形象的放在桌上,又以仰望天空的方式吃着苹果,果汁随着唇角流了下来。
苓虞宁愿从来没有过温韭酒这个妹妹。
“阿酒你的形象呢?”
“形象都被我吃掉了。”说完,温韭酒重重的打了个饱嗝。
“……”
天道将画笔交与温隍手中,面带微笑道:“温公子,今日且画上你心里所想的人或事吧。”
温隍接过画笔,并没有多说话,直接上手。
纸张与指尖的温度仿佛融在了一起,温隍手中的画笔在暖色阳光中嬉戏.眉眼里尽是认真。仿佛这一刻,他的一切就在这画纸上,由浅到深,细腻勾画,此刻的他,灵魂就置身在这一场盛大的嘉年华里。
温隍轻轻放下画笔,抖了抖衣袖,将画交与天道手中。
“在下的画技,自然比不上您,还请您指点。”
温隍画的,是一个身材姣好的女子,紧闭双眼,面无表情,地面上洒落了一些似是血液的东西,沾染了女子那身洁白的披风,她的脚边,还画有一把剑。
天道缓缓放下温隍所画的画,表情似是凝重,却又夹杂着无奈。
“你所画的,是温姑娘。”
温隍知道他想说什么,便没开口打扰。
“你此番去隐山,需要两种东西,第一,阴阳血,”天道手指着画上那似是血液的东西,“你画的便是阴阳血。”
温隍笑而不答。
“第二,长生剑。”天道的食指移向画中那一把剑,“你若想得到银冰,就必须要用长生剑来开启山顶大门。”
“想必您已然知道在下心中所想。”
天道双手背在了身后,目视温隍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心中所想,就必定要让温姑娘来解,他人是不可能助你得到银冰的。”
然而天道却从书柜中,取下了一幅画,将画铺开而来。
“画中所画之人,只有五岁,是先帝的遗女——高文公主,至今还未寻到下落。”
温隍微微蹙眉,却不开口。
“能助你得到银冰的温姑娘,其实就是高文公主,高文公主五岁时下落不明,先帝几乎动用了朝廷所有御林军搜寻她的下落,可自高炀宿皇登基后,搜寻高文公主的行动也就此终止,但如今却成了搜寻心爱之人之下落,掩人耳目。”
很长一段时间,书画房里孤寂一片,清脆的鸟叫声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良久,温隍重新拿起那幅画,视线停留在画中孩提时的温韭酒。
“那就让这个故事,完完整整的发展下去,不管结局会如何。”
天道看温隍的眼神,凄凉和无奈都冗杂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