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隍支撑着虚脱的身子,倚靠在床头,看温韭酒的睡容。
他就这么毫不犹豫的为她渡毒,他本来也就中了高炀宿皇下的蚀骨毒。大抵是确定了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了。
温隍趴在了床头,用手拨了拨温韭酒的长发。
一头长发倾泻而下,眉目如画,肤如凝脂,白里透红,温婉如玉,说不尽的清雅高贵。
温隍眼带笑意,脑海里浮现出方才温韭酒担心他的那一幕。
他从未在乎过生死,甚至将生死置之度外。他偶然想起以往他倾慕过的红炼,她却从未在乎过他的生死。
温隍苦笑一声。不过他都不在乎,红炼不值得他留恋,不值得。
温隍再起身,拖着虚脱的身子,在房间里找到了药材,尽心尽力,仔仔细细的为温韭酒受伤的右臂包扎了起来,虽然看到那道伤疤,尤为刺眼。
然,这一幕,一直被站在门口的苓虞,尽收眼底。
李钦还未踏进雍华殿,就倒地不起,再醒来,他躺在高炀宿皇的龙塌上。李钦恐惧着下了龙塌,跪在正喝茶的高炀宿皇面前。
“属下,属下办事不力,还请圣上责罚。”
高炀宿皇不紧不慢的放下茶杯,一扫而过李钦脸上的恐惧。
“不要告诉朕,你伤了阿酒。”
李钦低头不语,忍着胸口巨大的疼痛,额角冒着冷汗。
高炀宿皇一把摔掉桌上的所有东西,玻璃破碎的声音让在场的宫女都惊慌的跪了下来。
“朕说过,不要伤她一分。”
“属下该死,请圣上责罚。”
空气里充斥着那股寒气,所有的人都把呼吸憋紧了,生怕高炀宿皇一气之下,要他们陪葬。
高炀宿皇看到李钦胸口处的那一抹晕红,方才紧握的拳头也松开而来。
“罢了,你如今也身受重伤,阿酒的伤是你造成,也是温隍,你且把伤养好,再受罚。”
“谢圣上。”李钦在内心里长舒一口气。
苓虞独自在兰家小镇走着,如果不是月光洒下来,是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忧伤。
他能感受得到,温隍对她的心意,只是从未表达过。但温隍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清楚。
七年前,温隍救过她一命,她也救过温隍一命,本该是两不相欠的说法,却让她在温隍心中一直停留着。
那时候温隍随着宫中王爷出宫游玩,却遇上雪崩,所有王爷一命呜呼,宫女奴才早已逃去,而温隍却没有死。幸好他们往那个方向回去,才救了他。
他还记得,温隍留在桂花林那几日,她常常伴在他床侧陪伴他。
他们自称兄弟也是那天。
“虞兄。”温隍的声音突然响起。
苓虞回头,温隍那张苍白的脸映入他的眼帘,有些可怕。
“我一直都跟在虞兄身后。”
“好奇怪,我竟然都没有发觉。”苓虞勉强扯了一个笑容,“已经渡毒了吗?”
“是的,阿酒已然无恙。”温隍来到苓虞身边,两人一并在黑夜中漫步着。
“虞兄心里在想什么?”
苓虞缓缓看向身旁的温隍,故作轻松笑道:“你是懂我的,大概也清楚了我内心在想什么。”
“虞兄在怨我。”温隍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自己才能听到,但苓虞听得一清二楚。
“我并没有怨你。”停下步伐的苓虞重新迈出步子,“就算阿酒今日没有被带走,可以后的日子,都会像今天一样,我向来是不愿意她受任何伤害,就连你,我都不会允许你伤她半分。”
温隍苍白的脸上,竟有一丝淡淡的笑意。
“我一直认为,你不会让阿酒与你身处在这水深火热的处境里,你真让我失望。”
“失望?”温隍的下巴微微抬起,那双狐狸眼有走着亮亮的东西,“可是,我不想让她回到那深宫里。”
苓虞没有笑,但他的清澈的眼睛却在笑着。
“我只想她,一世平安。”苓虞的眉角微微向上扬起,“她对我说,上天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换了一个环境生活,她说六都很美好。”
“你不要怨我,我一直在护她,正因为她是第一个在乎我生死的人,也正因为,她是温韭酒。”虽然她怕被抓去坐牢。
苓虞看着天上那一轮明月,眼眸中没了方才的冷淡。
“你没事吗?渡毒的过程是很痛苦的。”
温隍笑道:“当然很痛了,就好比断了一双腿。”
“能把这句话说得如此轻松,世间也只有你一人了。”
温隍苓虞相视一笑。
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温韭酒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温隍被高炀宿皇用长生剑杀死,跌落山谷,她怎么唤他也唤不回来。
温韭酒从噩梦中惊醒,额头全是汗水。
苓虞端着一盆清水推门而入,看见温韭酒捂着受伤的右臂困难的坐起来,苓虞连忙放下水,取下了榆木架上的披风披在了温韭酒身上。
“夜里风大,把披风穿上。”
“手好痛。”
“休养两日就会好的,你能平安无事,多亏温兄。”苓虞主动替温隍邀功,“你中的是咒笛,我之前说过一次,但你中毒时,阴阳血失效,昏迷不醒,如果不渡毒,你就会死,好在温兄将你的毒,渡入了他的体内。”
“那他有事吗?”
“挺不好的,去看看他吧。”还没等温韭酒开口,苓虞便扶着她起了床,来到了温隍的房间。
温隍还在熟睡着,脸色依旧苍白。
“你先陪陪他,我去给你们收拾收拾行装。”
温韭酒捂着受伤的右臂,慢慢的倚在床头。
她也知道咒笛的厉害之处,温隍纵然内力深厚,也会招架不住咒笛这种剧烈的毒,况且她的阴阳血只能是化解自己体内的毒,对其他人,只能延缓。
一瞬间,温韭酒很心疼温隍。
这么毫不犹豫的为她渡毒,可能也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你这家伙,虽然讨厌,但是,还是要谢谢你。”
“有奖赏吗?”温隍突然开口说话,吓到了满脸歉意的温韭酒。
温韭酒当即瞪他:“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谁让你一直倾慕我的容颜,这不怪我。”温隍侧着身子,邪魅般笑着。
“我瞎了眼我才倾慕你的美貌。”
“那你已经瞎了眼了。”温隍嬉笑着,“你能扶我起来一下吗?”
温韭酒不愿:“我自己都受伤呢。”
“你拿另外一只手嘛。”
招架不了温隍似撒娇般的要求,略带嫌弃的用左手扶起了温隍,哪知温隍一把将她抱在怀中,整个人以坐姿坐在温隍的腿上。温韭酒下意识的反抗。
“放开我。”
“不放。”
“放不放?”
“不放。”温隍依旧坚持自己的意愿。
“你到底放不放?”
“就是不放。”
然而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言语争斗,温韭酒却有了睡意,眼睛就快要合上了。
温隍也还是不放开她,更用力抱紧了她,使温韭酒的睡意越来越强。
温韭酒睡着了,睫毛还一颤一颤的。
温隍就这么看着她,竟也看失了魂。
从前他不知道一个女子的美好之处是什么,但现在他知道了,温韭酒是美好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温隍突然好久没有觉得自己的心窝子很暖了。
“你的名字很好听,是不是因为你有两个很小的酒窝,才会有酒字?”
睡梦中的温韭酒像是听到了温隍的问题一样,动了动身子。
有风吹来,他的衣和发,微微飘拂,肌肤上隐隐约约有些许光泽流动,眼睛里似乎闪动着千千万万的琉璃光。
他看她的时候,十分温柔。
他是真的迷恋上她了。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
而惨痛的事实告诉温隍,千万不要因为迷恋一个女人而一直抱着她,不然第二天早上起来就会发现自己的手完全麻木了。
温韭酒表示自作孽不可活,完全不在乎温隍那双麻木的手以及红肿的屁股。
不过温韭酒面临着一个巨大的问题:她不会用左手吃饭。知道温韭酒不能用左手吃饭的时候,温隍彻底笑翻。
“哈哈哈,谁让你不在乎我的。”
“谁说我不在乎你了。”话一出口,温隍那抹奸笑让温韭酒醒悟。
中计了!
温韭酒索性一脚踢去,直瞪揉腿的温隍道:“温隍你别小人得志!我右手不能吃饭,我也一样可以吃饭!”
于是温隍、苓虞和黄兰便都放下筷子,看温韭酒如何用左手吃饭。
温韭酒拿起筷子的动作,很轻巧,夹起了一块烤猪蹄就要往嘴里送,却在要吃进嘴里的时候,烤猪蹄掉在了桌上。
三个俊美的男子努力憋着笑意。
温韭酒装作什么事都没法生过一样,又重新夹了一块烤猪蹄,就要吃掉的时候又掉在了桌上。
看戏的三个人没有憋住,大笑出声。温韭酒一脸没好气的瞪了一眼笑话她的三个人。
“你们还是男人吗?笑话女人是你们男人该做的吗?”
“是的。”三人异口同声答道。
温韭酒斜睨三人:“你们三个小心被我捏成肉饼。”
“不怕。”温隍特地用左手夹了一块烤猪蹄送进嘴里,慢到不能再慢的咀嚼着,“你看我会左手吃饭。”
温韭酒依旧斜睨:“你继续吃。”
温隍却不再炫耀自己会左手,而在苓虞要端起饭碗喂温韭酒吃的时候,抢先端起她的饭碗,夹了点青菜。
“我喂你吃。”
黄兰看见苓虞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温韭酒皱眉:“下了砒霜吗?”
“我下了泻药。”温隍把饭喂送到了温韭酒的嘴边,温韭酒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吃了下去。
“你给我夹的怎么那么难吃?”
温韭酒故意装成一副好难吃的表情,温隍不理会,又夹了点鸡蛋。
“能让我喂你吃饭,算是你这辈子最大的荣幸了。”
吃着饭的温韭酒抬脚踢了一下温隍的小腿:“要不要脸?”
“或要,或不要。”
“我要吃烤猪蹄。”
“你都长胖了。”
“我说我要吃烤猪蹄!”
温隍在温韭酒发飙的时候,乖乖的夹了几块烤猪蹄。
“长胖了也就只有我要你了,谁还敢要你?”
“我才不稀罕你呢,猪蹄猪蹄。”
温隍白了眼温韭酒,又继续喂着温韭酒爱吃的烤猪蹄。
“烤猪蹄很好吃?”
“比你好吃就是了。”嚼着烤猪蹄的温韭酒吞吐不清,温隍无奈摇摇头,又继续喂她吃。
“我大方一次,你长胖了我还是会养你的。”
“不需要。”
“别人怎么可能会养你这个大胖子啊?”
“你才大胖子呢!你全家都是大胖子!”温韭酒对着温隍就是大骂,“我自己可以养活我自己。”
温隍哈哈笑着,又继续一口一口的喂着温韭酒。
“像我这么好的人,带着伤喂你吃饭,可是不多了。”
无视温隍的自卖自夸,温韭酒只顾吃着自己爱吃的烤猪蹄,偶尔瞪一眼叽叽喳喳的温隍。
苓虞心不在焉,黄兰夹了点烤猪蹄在苓虞碗里。
“王爷,多吃些,这烤猪蹄可是很美味的。”
“多谢。”苓虞谢过后,慢慢吃起了烤猪蹄。
黄兰看了看一边喂得开心吃得开心的两人,又看了看另一边有心事的苓虞,黄兰摇摇头,也吃起了美味的烤猪蹄。